救下九条绫濑，仿佛是在我与永的平静世界里硬塞进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精致八音盒。
返回旧校舍庇护所的路上，我沉默地走在最前面，消防斧拖在身侧，与水泥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仿佛这样才能宣泄出胸口那股莫名的滞闷。
永和那位九条大小姐跟在后面，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地钻进我的耳朵。
“神木君，刚才真的多亏了你！你爬树好厉害啊！”
“没什么，以前经常爬。”
“诶~真可靠！对了，你们在这里躲了多久了？外面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大概三天了。情况……很糟。”
“日向同学也很勇敢呢，拿着那么大的斧头。”
永就是神木君，我就是日向同学？！
这个偷腥猫！
我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瞥去。夕阳的金辉洒在那两人身上，九条绫濑微微仰着头看着永说话，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和恰到好处的崇拜。
而永，虽然语气依旧平静，却总是有问必答，甚至偶尔会因为对方直白的夸奖而略显局促地别开脸。
啧。
我下意识地咂了一下嘴，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永立刻抬头看我：“诗乃，怎么了？”
“没事。”我硬邦邦地甩回两个字，加快脚步，“快点，天要黑了。”
该死的责任感。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那该死的前世记忆。
“保护弱小”、“照顾女性”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我明白九条绫濑确实需要帮助，她看起来纤细柔弱，穿着那身不便行动的高级制服，在这遍地是丧尸的世界里独自存活的可能性极低。
于情于理，救她、关照她，是“正确”的选择。
就像以前玩游戏，看到落单的低等级玩家，也会顺手帮一把一样。
可是……现在我心里的感受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回到那间熟悉的教室，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原本只属于我和永的空间，多了一个外人。
九条绫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虽然环境破败，但她眼中并没有太多嫌弃，反而带着一种新奇……或者说，一种与这里身处末世却毫无自觉的从容。
“地方不大，将就一下吧。”永语气平稳和煦，将我们之前垫着的干净纸板让了一块出来给她。
“哪里，能有个安全的地方就已经非常感谢了！”九条绫濑微笑着坐下，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优雅。
她看了看我们储备不多的食物和水，很自觉地表示自己不需要太多。
晚餐时，我将一块压缩饼干递给她。她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吃相也依旧斯文。
然后，她很自然地将自己那瓶没喝完的水递向辉：“神木君，你刚才出力最多，多喝点水吧。”
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那是我的位置！
前世作为兄弟互相分享食物和水是习以为常的事。
但现在，看着另一个女生，用这种亲密无间的、带着关怀意味的举动对待辉，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我的头顶，烧得我眼眶发涩。
你凭什么？！
坚硬的压缩饼干被我一口咬碎。
永显然也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先看了我一眼，才摆摆手：“不用，我够了。”
“别客气嘛，你脸色还有点白呢。”九条绫濑仿佛没察觉到空气中瞬间的凝滞，依旧笑着将水瓶往前递了递。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到差点撞倒旁边堆着的杂物。
“我出去透透气！”
丢下这句话，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上了天台，完全不顾身后永带着疑惑的呼唤。
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我心中的燥热。我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水泥护栏上，指骨传来刺痛。
我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是自己应该出于那该死的“男性责任感”决定要关照她。
可为什么每次看到她靠近永，会对永产生一种“被抢走”的愤怒？看到她对永笑，对永表示关心，我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用消防斧把旁边那堵墙劈个稀巴烂！
这种强烈的排他的近乎野蛮的占有欲，到底是从何而来！前世和哥们再好，也不会因为他交了女朋友就感到如此不适！
一个我不敢深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蛰伏的怪兽，终于露出了它模糊的轮廓。
不，不可能！
我只是……只是不习惯突然多了一个人分享本就紧张的资源和空间而已！对，一定是这样！
我在天台上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诗乃。”是永的声音，平和中带着一丝担忧，“你没事吧？脚踝不疼了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略有些生硬地回答：“没事。”
他走到我身边，和我一样靠在栏杆上，望着楼下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校园。
沉默了片刻，他轻声说：“九条小姐说了她……只是暂时落脚。等找到机会，我们会想办法联系外界，或者找到更安全的地方。”
他是在向我解释吗？还是在安抚我？我偏头看向他，夜色中他的侧脸轮廓有些模糊，但那份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却丝毫未变。
“我知道。”我闷闷地说，“我没那么小气。”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嗯。”永却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陪着我站着，就像过去十六年里的每一天那样。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半块用锡纸包着的东西，递到我面前。是巧克力。
“之前搜刮的时候藏起来的，最后半块了。”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给你。”
他眨了眨眼。
我怔怔地看着那半块在月光下微微反光的巧克力，又抬头看向他故作平静的脸。
一瞬间，我的胸口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与酸涩，像是被这小小的、甜腻的东西奇异地中和、抚平了。
这个笨蛋……他注意到了。注意到我的烦躁，我的不开心。他没有点破，却用他笨拙的方式，试图让我好受一点。
我接过巧克力，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掌心，这一次，我没有像触电般缩回。剥开锡纸，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微苦，却奇妙地一直甜到了心底。
“哼，不知道放了多久，都变味了。”我嘴上嫌弃着，却将剩下的巧克力小心包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永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九条绫濑，只是并肩站在天台上，分享着这片末世中难得的安宁以及那半块巧克力的甜味。
然而，当我回头，透过门缝看到储藏室内，正借着火光好奇地打量我们武器储备的九条绫濑时，那种熟悉的、尖锐的危机感再次刺中了我的心。
关照她，是出于道义和责任。
但守护我和永之间这份不容他人染指的联系，是出于……本能。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巧克力，眼神沉静下来。
好吧，九条大小姐。你可以暂时待在这里。
但如果你敢越过那条线……我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