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在废弃车辆组成的迷宫中艰难地穿行，引擎的低吼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我坐在副驾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腿侧的猎刀和放在手边的消防斧让我感到一丝心安，但另一种更深的不安却源自内心，源自身边正在开车的那个身影——永。
自从那个荒唐又真实的梦，以及醒来后看到他近在咫尺的担忧眼神，有些事情就彻底不一样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心底疯长，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让我在面对他时，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骂他“笨蛋”，或者用“青梅竹马”的名义理所当然地待在他身边。
现在，只要他靠近，哪怕只是递给我一瓶水，我的脸颊都会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
我只能用更夸张的“凶恶”来掩饰这份慌乱，但我知道，这拙劣的演技，连后座的九条可能都骗不过。
“前面……好像有点不对劲。”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他放缓了车速，语气凝重。
我立刻收敛心神，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大约几百米外，通往城际高速的匝道口，原本只是零星游荡的丧尸，此刻却汇聚成了一道灰黑色、缓慢移动的“河流”。
数量之多，远超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它们摩肩接踵，拖着僵硬的步伐，发出汇合在一起的、如同潮水般低沉的嘶吼，正沿着主干道，朝着与我们出城方向略有偏差的侧前方移动。
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庞大了，几乎覆盖了整个路面，并且边缘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我们计划路线的正前方。
“是尸潮……”九条的声音带着颤抖，从后座传来。
永立刻踩下刹车，将车辆悄无声息地滑入路边一栋商铺旁的小巷阴影里。他果断地熄了火，拔掉钥匙。
“不能引起它们的注意，”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数量太多了，我们冲不过去，只能等它们过去。”
车厢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们三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车窗外那越来越近、如同地狱协奏曲般的集体嘶吼。
我握紧了消防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不是因为害怕外面的丧尸，而是因为……这狭小的空间。熄火后，世界仿佛只剩下车窗外的死亡之音和车厢内……永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让我心烦意乱的气息。
他的身上怎么会有一股香味啊。
不自觉的多闻上两口，随即立刻便红了脸。
我在干什么变态事情！
尸潮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我们藏身点的附近。腐烂的身影透过车窗玻璃映入眼帘，它们蹒跚着，抓挠着路过的一切，偶尔有丧尸撞到我们藏身的商铺外墙，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浓烈的腐臭味甚至穿透了并不完全密封的车窗缝隙，钻入鼻腔。
我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死死盯着窗外，评估着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永微微动了一下。
他似乎想调整一下姿势，更方便观察侧后方的情况，身体不自觉地朝我这边倾斜了一些。
！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他靠过来了！虽然只是很小的幅度，但那熟悉的、带着汗水与尘土味道的气息，却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我。
太、太近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耳根在以惊人的速度发热，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红得厉害。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我想立刻向旁边躲开，离他远点，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一种隐秘的、连自己都唾弃的渴望，像藤蔓般缠绕住了我的四肢，让我动弹不得。
甚至……还有一种想要靠得更近一点的、可怕的冲动。
我在想什么啊！ 内心有个声音在尖叫，外面是尸潮！是生死关头！我居然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了驱散这诡异的心思，我猛地转过头，想用我最“凶狠”的眼神瞪他一眼，警告他离远点。然而，当我转过头，对上他眼睛的瞬间，所有准备好的“凶狠”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并没有看我，而是专注地盯着后视镜，观察着尸潮的尾部。他的侧脸线条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是紧张的，他在为我们的安危担忧。
那一刻，所有别扭的、羞恼的情绪，都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心疼”的感觉覆盖了。
这个笨蛋……总是把责任扛在自己肩上……
鬼使神差地，我攥紧了拳头，用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生硬地挤出一句话：
“……别乱动，小心……引来它们。”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语气……根本不像平时的我！既不够凶狠，反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别扭的情绪！
辉果然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开口，还是用这种语气。
四目相对。
我的脸颊“轰”的一下，彻底爆炸了！温度高得简直能煎熟鸡蛋！我慌忙地、几乎是狼狈地猛地扭回头，死死盯住前方一只正在啃噬轮胎的丧尸，仿佛那只丧尸的脸上长出了花。
完了！他肯定觉得我很奇怪！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侧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像是实质一样，灼烧着我的皮肤。然后，我听到他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嗯，知道了。”
他的声音……好像比平时更柔和了一点？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脏跳得更快了。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暧昧不清的气氛在尸潮的低吼和腐臭中诡异地弥漫开来。
我僵直地坐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更轻，生怕一点点动静都会暴露我内心的惊涛骇浪。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尸潮仿佛无穷无尽，它们的嘶吼、脚步声、身体摩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精神上的酷刑。但我此刻感受到的煎熬，却更多来自于内心。
我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瞥他。看到他紧握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看到他喉结因为紧张而微微滚动的样子；看到他专注而担忧的眉眼……
每一次偷瞥，都让我的心跳漏掉一拍，同时又伴随着强烈的自我厌恶。
日向诗乃！你清醒一点！你前世是男人！你怎么可以……可以对自己的青梅竹马产生这种……这种……
可是……那个梦……
那是梦！是假的！
但是……感觉……是真的……
内心的天人交战比面对尸潮更加让我疲惫。我从未如此痛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躯，以及那颗不受控制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嘶吼声终于开始减弱，尸潮的尾部渐渐远去，只剩下零星掉队的丧尸还在蹒跚。直到确认最后一波丧尸也离开了足够的距离，永才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好了，它们过去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重新插上钥匙，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轰鸣再次响起，打破了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我内心的兵荒马乱。
我依然不敢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逐渐空旷的道路，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那些混乱的、羞人的思绪全部抛在身后。
可恶……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可是……
当车辆再次驶上道路，朝着北方前进时，我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将身体往车窗方向缩了缩，试图拉大那几乎不存在的、与辉之间的距离。
仿佛这样，就能让那颗失控的心，稍微平静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