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谈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田中夫人的话语在我脑中回荡——“信任”、“勇气”。
我抱着膝盖,在清冷的月光下坐了很久,直到四肢都有些僵硬,才默默爬下屋顶。
回到昏暗的和室,永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守夜姿态,靠坐在墙边。
听到我进来的动静,他抬起头,烛光下,他的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外面……没什么情况吧?”他低声问。
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目光,我的脸颊就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
我慌忙低下头,快步走到自己之前的位置,抱起消防斧,用几乎蚊蚋的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句:
“……嗯。”
然后,我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先前在屋顶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勇气”,在真正面对他时,瞬间溃不成军。
那些想要表达的念头,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切实际。
说什么?怎么说?难道要说“我喜欢你,请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吗?
太羞耻了!
而且,他能接受我这个别扭,残忍的人吗?
更可怕的是,另一种更熟悉的冲动,随着这份认清的感情而愈发汹涌——占有欲。
看着他和九条正常地交谈,看着他将水分给每个人,看着他偶尔露出的、对前路担忧的沉思侧脸……我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尖锐的刺痛。
他想什么?他为什么对九条笑?他会不会觉得九条更懂事、不喜欢我这种别扭的性格?
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他的目光,应该只停留在我一个人身上。他的安危,必须由我来掌控。他……应该是我的,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
它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理智,疯狂地滋长。我想要知道他每一个想法,想要掌控他每一个行动,想要清除掉所有可能吸引他目光的存在,想要他完完全全、从身到心都属于我一个人。
这种念头如此强烈,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甜蜜。
到那个时候,我一定很幸福吧。
但田中夫人那句“爱不仅仅是占有和保护,也需要信任和尊重”如同警钟,在我脑海里敲响。
尊重……
我这样……算尊重他吗?
把他像宠物一样圈养起来,剥夺他的选择和自由……这就是我所谓的“爱”吗?
那样扭曲的“爱”,真的是永需要的吗?
还是说,那只是我为了满足自己病态的安全感,而找的借口?
一旦被永发现……他会不会用恐惧的、厌恶的眼神看我?就像……看一个真正的怪物?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我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比面对死亡更加让我恐惧。
不……不能那样……
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沸腾的占有欲和偏执,像是被强行按捺下去的火山,依旧在深处翻滚、灼烧,但表面上,却只能被迫冷却、凝固。
我做不到坦然靠近,也无法容忍失控的占有。
我既渴望将他牢牢锁在身边,又害怕自己的偏执会真正伤害到他,玷污了他那份在我心中依旧向往的、纯洁的善良。
我做不到。
我既没有勇气坦诚这份爱意,也无法立刻根除那病态的占有欲。
所以,我只能退回原点。像过去十六年里,不,像转生后这别扭的十六年里一样,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深深埋藏起来。
我重新抱紧了冰冷的消防斧,将半张脸埋进臂弯里,只留下一双眼睛,在阴影的掩护下,悄悄地、贪婪地注视着他。
注视着他烛光下柔和的侧脸轮廓,注视着他因为守夜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注视着他偶尔因为疲惫而轻轻眨动的眼睛……
就这样吧。我暗暗想着。只要能这样守护着他,能待在他身边,哪怕永远只能这样偷偷地看着,也好。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苦涩又带着一丝满足的偷窥中,内心扭捏挣扎之际——
咔吧——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如同冰冷的针尖,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夜的寂静!
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呜——
紧接着,是第二声丧尸的呜咽。
第三声……从远处,顺着风,隐隐约约地传来!
我瞬间汗毛倒竖,所有的旖旎心思在刹那间被碾得粉碎!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羞怯被猎人般的锐利所取代。
永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弹身而起,脸色骤变!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拨开木板的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远处林地的边缘,影影绰绰地,开始出现一个个摇晃的、僵硬的身影!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缓缓地、却又坚定不移地,朝着这栋孤零零的民居围拢过来!
数量……远比我们白天清理掉的要多得多!
“是尸潮……小股的,但数量不少!”永的声音压抑着震惊,他猛地回头看向我们,眼神锐利,“它们……很可能是被我们汽车的引擎声吸引过来的!”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该死的!我们白天的行动,最终还是留下了痕迹!
刚刚还在为儿女情长扭捏不堪的我,此刻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一丝懊悔。
是因为我……因为我之前的犹豫和内心的混乱,才没有更早察觉到远处的异常吗?
“准备战斗!或者……想办法突围!”永当机立断,一把抓起了身边的金属球棒。
九条也被惊醒,惊恐地看着我们。
我看着窗外那些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又看了看永紧绷而坚定的侧脸,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消防斧。
现在,不是纠结感情的时候了。
战斗,活下去。
然后……继续用我的方式,守护他。
至于那份理不清的感情和内心的两难……如果能活过今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