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谈。
他这是要跟我摊牌吗？在见识到我亲手杀人后，终于要对我讲出他对我的恐惧了吗？
“说吧，谈什么？”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
我明明不该是这种语气的，明明应该冷淡一些的。
现在这种酸溜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就像，就像我要哭出来似的。
永沉默了几秒，仿佛是在组织语言。
夜晚的风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发出沙沙的轻响。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诗乃。”
他开口，语气郑重。
“还有刚才，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救下九条，说不定我也会……”
死在那里。
那不是当然的嘛，毕竟永这么弱，又那么善良，会被别人拖累。
“不用谢，反正你已经见过我亲手杀人了。你一定也觉得我很残忍。不是吗？”
我终于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复杂，我读不懂了。
“不，诗乃。”
永向前一步，走到我的跟前抓起了我的手。
“我不是觉得你很残忍，我也不觉得你很可怕。我只是……心疼。”
心疼？
我突然觉得脑袋突然晕乎乎的，像是被雷击中了。
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还是我因为永牵了我的手恋爱脑发作了。
我怎么没有听出他的疏离，也没有听到他对我的责怪。
他心疼我？
一种难以言喻的甜意从脚底升起将我包围。
“我看到你挥出那一斧。”
永的声音低沉。
“那是为了救我们，在现在这个世界我们已经没有能力考虑太多。但我也看到了你的冷漠。”
“你在变得越来越冷漠，尤其是在面对威胁的时候。”
永顿了顿，眼神是无比认真。
“我不想看着你这样。诗乃。我不想一直躲在你身后，看着你为了我们，双手沾满鲜血，变得越来越不像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
是什么样子？
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是指那个想要和永你拉近距离，结果又因为自己别扭的性格又刻意疏远的笨蛋吗？
“这个世界已经足够冰冷了。”
“我不想诗乃你也被它同化，变得冷血无情。”
他的眼神变成了我熟悉的，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
“我也想要保护你。”
“诗乃，你可以放下心来，被我保护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连树林里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了。
脑海里面只回荡着他的话。
由永来保护我。
大脑仿佛都过载了，腾腾的冒着热气。
“笨……笨蛋！”
“谁……谁要你保护啊，管好自己就行啦！”
我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我想的。
我想要你保护我。
我想要依赖你。
我想要躲在你的身后，像个普通的女孩，享受你带来的安全感。
不用算计别人的生死，不用挥动斧头，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
鼻子一酸，眼眶立刻变得又热又胀，视线也立刻变得模糊起来。
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两滴……然后连成了线，不受控制地砸落在脚边干枯的落叶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可恶……别哭了……
停下来啊……
在他面前……太丢脸了……
地上有没有缝啊，让我钻进去躲一躲呀。
一股温暖却坚定的力量，轻轻地将我揽了过去。
我僵硬的身体瞬间绷紧，大脑再次陷入一片空白，连哭泣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是永。
他……抱住了我。
他的手臂环过我的肩膀，将我小心翼翼地、完整地圈进了他的怀里。
我的脸颊隔着一层被血污和泪水浸湿的布料，贴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的衣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他身上带着汗水、尘土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此刻却成了世界上最让我安心的味道。
手中的消防斧落在脚边，
但我无暇他顾。
“对不起……”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低沉而温柔。
“是我太笨了，一直没发现……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
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
“以后……不用再一个人硬撑了。”
……
永牵着我的手。
我们一起回到了那块九条躲藏着的巨石下面。
虽然我的脸上可能还带着哭过的泪痕，但是心里却被永口述的“由我来保护你”的满溢出的安全感填满了。
永还是这么温柔，善解人意。他果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与我存在隔阂。
他生起了火，用火焰驱散了我们身上的寒意。
我挨着他坐下，靠在身后的巨石上，近得能感受到他臂膀上传来的温热气息。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被火光映照着的侧脸上，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接受了我，亲口说要守护我。
这一句话，简直比我吃过的任何糖果都要甜，都要久。
直到现在我的心里仍然有些飘飘然。
我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了坐在永的另一边，抱着膝盖，脸色苍白的九条绫濑。
乐观如她，在亲生经历死亡过后也没了个人样。
头发凌乱，眼神惊惶未定，脖子上缠着永之前给她简单包扎的纱布，隐隐渗着血。
九条，”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脖子还疼吗？”
九条猛地抬起头，像是受惊的小鹿，眼眶红红的。她用力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只是又把脸埋回了膝盖里。
看吧，就知道装可怜。我心里轻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永身边又挪了半寸，几乎要贴在他胳膊上。
他的注意力还在九条身上。他拿起旁边已经烧开的水壶，将温水倒进一个还算干净的杯子里，然后，他将杯子递到了九条面前。
“喝点热水，会舒服些。”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刚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我们都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九条犹豫了一下，才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杯子。她的指尖碰到永的手指时，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然后才紧紧捧住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我们暂时安全了，”永继续说着，扫视了一下我们所在的这个巨石下的凹陷处，像是个天然的避难所。
“这里易守难攻，我和诗乃会轮流守夜，你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他提到我的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异常，但我心里却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得意。
看，他理所当然地把我和他放在了一起。
九条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神木君。”
“不用谢。”
永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沉重。
“是我们把你卷进来的。而且……刚才在屋里，没能更好地保护你，我很抱歉。”
道歉？跟她道什么歉！
明明是她自己太弱，才会被抓住当人质！要不是我……我心里一阵烦躁，忍不住用指尖悄悄掐了一下永腰侧的软肉。
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只是轻轻吸了口气，继续对九条说：“别再害怕了，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他说完，尴尬的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转而开始整理手边的背包，检查武器，进入了守夜的状态。
九条捧着那杯水，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躺下，背对着我们，身体依旧蜷缩着，像一只试图保护自己的虾米。
我靠在永身边，看着九条微微颤抖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永的安慰而产生的不快，很快就被更大的满足感覆盖了。
安慰就安慰吧，反正也只是因为永的善良见不得别人过得不好而已。
而他可是亲口对我说了要好好保护我哦。
偷腥猫只配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当个电灯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