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屋顶,霓虹招牌近在眼前。
下方,丧尸的海洋在月光下涌动。
我深吸口气,拔出腿侧的餐刀。
用刀刃来回切割着链接招牌的电线。
电线卡扣已经松了大半。
我撬开最后一个,用全力推动招牌。
它开始倾斜,然后发出了金属扭曲的啸鸣。
“呜~”
招牌在半空中翻转一周后顺着重力落下,拖着断裂的电线如同长长的尾巴。
砸进丧尸群那刻,巨响震动码头。
丧尸们同时转头望向我,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麦浪。
心里的恐惧不停叫喊着让我快逃。
但我还不能就这样离开。
快跑!
我在心里对永呐喊,脚步却不停,冲向屋顶另一侧。
但就在这时,我脚下的瓦片松动了。
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顺着瓦砾向楼下滑去,我胡乱伸手试图抓住什么。
幸运的抓住了屋檐,身体悬在半空。
下方,十几只丧尸抬起头,腐烂的手朝我悬在半空的脚踝伸来。
啧。
我腰腹用力,身体摆动,脚在墙上一蹬,翻身回到屋顶。但动静已经引起注意——几十只丧尸开始聚集在建筑下方。
不够。
吸引的还不够多。
我看向仓库另一侧,那里堆着一些油桶和杂物。
有了。
我冲过去,踢倒油桶,液体流了一地。用餐刀在桶身凿开几个洞,拖着它跑到屋顶边缘。
下方,丧尸越聚越多。
我点燃一块破布,扔下去。
火焰瞬间窜起,点燃了油料。
丧尸们被火焰吞噬,发出凄厉的嘶吼。
更多的丧尸被火光和声音吸引,朝这边涌来。
差不多了。
我抓住面前太阳能热水器的支架,爬向另一边的屋顶。
落地,迈开腿大步跑了起来。
我在屋顶间跳跃,像在即兴玩一场致命的跑酷。
我在房顶间起落,身体莫名轻灵。
最后一跳。
从仓库到防波堤围墙,超过三米。下面就是丧尸伸出的手臂。
我没时间犹豫。
助跑,起跳,身体在空中伸展。手指险险抓住围墙边缘,受伤的虎口传来撕裂的疼痛。
丧尸的手擦过我的鞋底。
下方,我看见三个身影从阴影冲出,以惊人速度穿过突然稀疏的停车场。永跑在最前,不时回头——我知道他在看我。
快走,笨蛋。
别回头。
用力翻上围墙,我趴在水泥面上喘气。
防波堤就在前方五十米,永他们已经跑到渔船边,正拼命解着把渔船栓在岸边的缆绳。
潮水在涨,渔船已经半浮。
五十米。
我跳下围墙,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摔倒。稳住身形,开始冲刺。
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一部分丧尸从霓虹灯坠落的混乱中清醒过来,发现了我这个移动的、散发着同类气息却动作灵便的不协调目标。
它们开始迈步追赶。
我的腿像灌了铅。刚才在屋顶间的跳跃消耗了太多体力,虎口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就算我捏紧了拳头。
手心的绷带还是很快被染红。
但我不能停。
永看到我了。
他的表情在远处都能看清,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是惊恐。
因为他也看到了我身后追赶的尸群。
“诗乃!”
他的喊声被海风吹散了些。
三十米。
丧尸的手几乎能碰到我的后背。
我能闻到它们身上比我更浓烈的腐臭味。我猛地转弯,绕过一个生锈的集装箱,两只丧尸撞在一起,暂时延缓了追兵的速度。
二十米。
船上的水岛成功启动了马达,渔船发出咳嗽般的突突声。
永跳下船,站在及膝深的海水里,朝我伸出手。
“快!”
十米。
我的呼吸已经乱得不成节奏。余光瞥见右侧又有几只丧尸包抄过来。
来不及了。
五米。
我做出了决定。
不是朝永的手冲去,而是突然转向,冲向那几只包抄的丧尸。
消防斧从背上滑到手中,横劈,一斧子让最前面那只的脑袋歪向一边。
第二只扑上来,我侧身躲过,用斧背狠狠砸向它的头颅。
咔嚓。
清脆的骨折声。它倒下的身体成了暂时的障碍,绊倒了后面的几只。
就这一瞬间的延误,足够了。
我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永。
海水冰冷地灌进靴子,但我感觉不到冷。
三米。
两米。
一米。
永的手抓住我的手臂时,我几乎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用力一拉,我整个人扑进船里,撞在潮湿的木质船板上。
“开船!”我嘶哑地喊。
水岛已经将油门推到最大。老旧马达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船身摇晃着脱离泥滩。几只丧尸追到水边,伸手想要抓住船沿,九条绫濑抓着船桨拼命拍打。
一只腐烂的手抓住了船尾的边缘。
我想都没想,翻身爬起,消防斧挥下。
手断了,掉进海里。
但那只丧尸还在往前扑,半个身体已经爬上船尾。
它朝最近的九条咬去。
我的动作比思考快。
我扑了过去,用身体撞开了她,同时将斧柄塞进了那只丧尸的喉咙。
腐烂的皮肉在我指间滑动。
它的牙齿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黄色的脓液从嘴角滴落。
“诗乃!”
永的球棒砸下来,但角度不好,只砸中了肩膀。
我能感觉到它的喉管在我手中碎裂。
但丧尸不在乎这个,它还在拼命往前凑。
真恶心。
但是……如果被咬的是我,而不是永……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我竟然感到一丝诡异的平静。
只要永安全的话……
“让开!”
水岛的声音。
她不知何时过来了,手中拿着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柴刀。
柴刀自它的后脑没入脑壳。
它终于不动了。
水岛一脚将它踹回海里。我瘫坐在船板上,看着自己沾满脓液和脑浆的手,突然开始发抖。
不是害怕。
只是刚才有点后悔撞开九条。
要是她被咬了。
那样她就再也不能和我抢永了……
有了这种想法……果然。
我已经坏掉了吧。
“诗乃?诗乃!”
永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肩膀摇晃: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全是恐慌。
为我恐慌。
啊。这样啊。
就算我真的被咬了,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会难过,会痛苦。
那不行。
绝对不行。
“笨、笨蛋。”
我甩开他的手,声音还有点不稳:
“怎么可能被那种东西咬到。你以为我是谁?”
我别过脸,看向渐渐远去的青森港。
丧尸群又聚集回码头,像黑色的潮水。那盏被我弄掉的霓虹招牌还在燃烧,火花在海风中明灭。
永没说话,只是拿过水壶,倒出水冲洗我手上的污物。动作很轻,一点一点,连指缝都仔细洗干净。
我想抽回手,但没动。
船驶入海湾深处,青森的轮廓在晨雾中模糊。对岸,函馆的影子逐渐清晰,山顶的灯塔有规律地闪烁着。
一次。两次。三次。
光。
水岛掌着舵,长发在海风中飘散。
九条蜷缩在船头,裹着那件从太平间带出来的手术服,睁着她的那一双大眼睛望着远处的函馆。
永坐在我身边,肩膀贴着我的肩膀。他握住了我刚被洗干净的手。
“别再那样了。”他低声说,声音被马达声和海浪声掩盖,但我听清了。
“别再冲过去推开别人。如果你出事了,我……”
他没说完。
但我知道后面是什么。
海浪拍打着船身。
远方,天空开始泛白,黎明要来了。
我握紧了他的手。
这一次,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