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吞没了城市。
凌霜推开一扇老旧的铁门，发出吱呀的轻响。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通往楼上的水泥阶梯。空气里弥漫着老旧建筑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潮气的味道。
她住在顶楼，一个狭小的单间。打开房门，一股冰冷的、几乎凝滞的空气扑面而来，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她没有开暖气——为了节省开支。
房间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床，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一个简易衣柜。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干净得几乎没有人气，仿佛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而非一个“家”。
她反手关上门，将寒冷的夜色隔绝在外。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脱下外套挂好，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零星亮起的灯火。那些光点温暖而模糊，属于别人。她的窗户玻璃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过于平静的脸。
巷子里那个叫苏晓的女孩，那双惊慌又倔强的眼睛，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像投入冰湖的一颗小石子，涟漪尚未荡开，就已沉没。
她微微甩了下头，似乎想将这个无关紧要的插曲甩出脑海。转身，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笔记，在书桌前坐下。台灯冷白的光线打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专注而疏离的轮廓。
她需要学习，需要为不久后的考试做准备。只有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给她一种掌控感，一种通往未知却确定的未来的路径。感情用事和多余的好奇心，都是需要摒弃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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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苏晓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一个拥挤逼仄的房间。这里和她刚才表现出来的强硬截然不同——空间狭小，杂物堆放得有些凌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泡面味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属于临时居所的漂泊感。
“回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嗯。”苏晓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没了巷子里的尖锐。她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那张小小的、有些塌陷的沙发里，蜷缩起来。
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遮住了她的表情。
刚才巷子里的一幕不受控制地回放。那两个混混恶心的嘴脸，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女生。
冷冰冰的样子，说话没什么语调，看人的眼神像能把人冻住。
多管闲事。
苏晓在心里又嘟囔了一句，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欠的钱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但她绝不会对任何人示弱。总有办法的，大不了再多打一份工。
“吃饭了吗？”里间的声音又问。
“吃过了。”苏晓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提高了一些，试图显得轻松自然。然而她的肚子却在不合时宜地轻微作响。她有些烦躁地按了按胃部。
总是这样。用最快的、最不过脑子的回答来搪塞关心，掩盖窘迫。仿佛只要回答得够快，那些真实的需求和困难就不存在一样。
“外面冷，下次早点回来。”里面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
“知道啦，啰嗦。”苏晓嘴上不耐烦地回应着，却起身，从角落的箱子里拿出一包饼干，默默地就着冷水啃了起来。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有些失神。
那个冷冰冰的女生……为什么她会站出来？看上去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她那副样子，倒像是别人欠她钱似的。
苏晓撇撇嘴，试图用腹诽驱散心里那一点点怪异的感觉——一点点，因为被陌生人短暂维护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动摇。
她才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从来都不需要。
她用力咬了一口饼干，像是在咬断某种不必要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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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学校。
课间休息，走廊里熙熙攘攘。
凌霜抱着几本书，正准备穿过人群去下一节课的教室。她习惯性地低着头，避开不必要的视线接触。
就在经过一个楼梯拐角时，她的目光无意中一瞥。
那个身影很熟悉——不合身的宽大外套，帽子扣在头上，正和几个同学站在一起。是苏晓。
苏晓似乎正在说什么，脸上挂着一种夸张的、满不在乎的笑容，手势幅度很大，声音也比周围的人都响亮。
“……哎呀，真的没事啦！那点小麻烦，我随便说几句就打发了！他们敢把我怎么样？”她扬着下巴，语气轻快又带着惯有的那点讽刺，“倒是突然冒出个怪人，冷着个脸，差点把人家吓死，真是笑死人了……”
她身边的同学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凌霜的脚步没有停顿，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没有再多看那边一眼。
只是，在她与那喧闹的小团体擦肩而过的瞬间，苏晓的声音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好像飞快地扫过凌霜的背影，那夸张的笑容也似乎僵硬了零点一秒。
随即，她更大声地笑了起来，掩盖了那瞬间的不自然。
凌霜径直向前走去，冰冷的走廊墙壁映出她孤独而笔直的身影。
一个用沉默和冰冷将自己包裹。
一个用喧闹和尖刺将自己武装。
两条平行线，在一次意外的交汇后，似乎又回到了各自的轨道。
但空气中，那无声的电波，似乎已经捕捉到了彼此的存在。冰冷的湖面下，暗流悄然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