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两天,对凌霜而言,与以往并无不同。看书,做兼职,在寂静的房间里对着窗户发呆。只是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感,像琴弦被无声地拨动后,余留下的细微震颤。
苏晓那句“滚远点”和泛红的眼眶,偶尔会闯入她的思绪,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纠葛,她的世界一向是非黑即白的简单模式。但“干涉”的宣言已经出口,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石子,沉底了,却改变了水底的生态。
周一,到了。
凌霜一整天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课堂上,老师的讲解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兼职时,找零差点算错。她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穿着宽大外套、戴着帽子的身影,但一无所获。
放学铃声响起,人群涌动。凌霜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看着学生们嬉笑着走向校门,走向各自温暖或并不温暖,但至少确定的归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又逐渐褪为冰冷的钴蓝。
那个窄道,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她没有等到苏晓,也没有等到那两个讨债的人。
这种落空感,让凌霜微微蹙起了眉。苏晓是刻意避开了吗?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又回来了,让她感到一丝烦躁。
她最终还是朝着那个窄道走去。空无一人。只有几张废纸被风吹着打旋。
凌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黄昏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拨打任何号码,只是将手机收了起来。
她转身,决定去苏晓可能出现的地方碰碰运气。她知道这很笨拙,甚至有些徒劳,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干涉”方式。
她去了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去了附近的便利店,甚至绕路去了那个传闻不好的台球厅附近——当然,她只是在远处的街角站着,冷漠的目光扫过那些进出的人群,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天色越来越暗,华灯初上。
就在凌霜几乎要放弃,准备回那个冰冷的出租屋时,她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看到了她。
苏晓一个人坐在那里,蜷缩着,帽子拉得很低,整个人缩在外套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融入了渐浓的夜色里。
凌霜的脚步停住了。
她看着那个孤单的身影,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轻轻拧了一下。比看到她被围堵时,更细微,却更持久的酸涩。
她没有立刻走过去。她只是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沉默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走向了街角那家还亮着灯的便利店。
几分钟后,凌霜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她再次走向那个公园长椅。
苏晓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察觉。直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带着诱人的食物香气,轻轻碰了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她猛地一颤,受惊般抬起头。
帽檐下,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又像是极度疲惫。看到站在面前的凌霜时,她脸上瞬间闪过震惊、慌乱,然后是习惯性的、竖起尖刺的防御。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立刻变得尖锐起来,“你怎么阴魂不散?!我说了不要你管!”
凌霜没有理会她的恶言恶语。她的表情依旧平淡,只是将手里的纸袋又往苏晓那边递了递。
是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豆面包,和一小盒牛奶。
“吃了。”凌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简单的两个字,听起来更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而非关心。
苏晓愣住了,看着那个面包,又看看凌霜冰冷的脸,一时间忘了反应。胃部因为饥饿而产生的轻微绞痛,在这突如其来的食物面前,变得异常清晰。
她猛地别开脸,硬邦邦地说:“……不吃!谁要你的东西!”
但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轻微地叫了一声。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苏晓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幸好藏在帽檐下看不真切。她更加用力地扭着头,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藏进外套里。
凌霜看着她的后脑勺,沉默了几秒。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纸袋轻轻放在了苏晓旁边的长椅上,挨着她。
做完这个动作,她并没有离开,但也没有靠近。只是退开了两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投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灯,留给苏晓一个沉默的、却莫名让人安心的侧影。
仿佛只是恰好路过,恰好停留。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
长椅上,红豆面包香甜的热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
苏晓僵硬地保持着扭头的姿势,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触碰到了旁边纸袋温热的边缘。
她咬紧了嘴唇,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抗拒,窘迫,还有一丝……被那笨拙的温暖猝然击中的无措。
最终,饥饿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占了上风。她极快地、做贼似的伸出手,一把抓过纸袋,将面包和牛奶飞快地塞进自己宽大的外套里,然后猛地站起身。
她依旧没有看凌霜,声音又快又低,几乎含在喉咙里:
“……难吃死了!”
扔下这句口是心非的评价,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抱着怀里那点微小的温暖,飞快地消失在了公园的另一头。
凌霜这才缓缓转过头,看着苏晓消失的方向。
长椅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一点点食物残留的香气。
她站了一会儿,然后也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她的背影依旧清冷孤单。
但这一次,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名为“联系”的暖意。
笨拙,生硬,却真实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