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公布的那天，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慷慨地洒满校园。然而苏晓却觉得通往教学楼底层布告栏的那段路，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像一面被急促敲响的战鼓，手心里沁出的冷汗冰冷黏腻。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那张即将决定她这段时间努力成果的、密密麻麻的排名表。
凌霜没有陪她一起来。只是在苏晓出门前，她照例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正常发挥即可”。可苏晓比谁都清楚，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五个字背后，凝结了多少个深夜里书桌前持续的灯光，多少次耐心而精准的讲解，以及那些被反复计算、优化过的学习路径和概率模型。
她深吸一口气，挤进层层叠叠围观的人群中，视线带着几分慌乱和怯意在那张崭新的成绩单上快速扫过。习惯性地从名单后半部分开始寻找，心跳随着目光的上移而一点点下沉，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直到……她的视线定格在名单中上游的区域，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苏晓！
不是徘徊在末尾，也不是勉强挤进中下游，而是真真切切地跃升了三十多个名次！她甚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目光急切地向右移动，当看到物理成绩栏里那个鲜红的“83”时，她感觉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瞬间的晕眩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周围有相识的同学注意到了她的排名，发出惊讶的低呼：“苏晓？你这次进步好大啊！”
“物理居然考了八十多分？太厉害了吧！上次你还不及格呢！”
这些对她而言曾经无比陌生、甚至不敢奢望的喝彩声，此刻像一阵阵温暖的波浪，层层叠叠地包裹住她，驱散了长久以来因学业不佳而积压的自卑。苏晓的脸颊因激动和羞涩烧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嘴角不受控制地想向上扬起，眼眶却同时泛起酸涩的湿意。她从未体验过这种纯粹因为学习成绩而被人真心称赞的感觉，这种成就感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令人沉醉。
她几乎是跑着一路回家的，肺叶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带着轻微的灼痛感，但胸腔里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那个最重要的人。她猛地推开家门，玄关处也顾不上好好换鞋，就看到凌霜正姿态端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浏览着平板电脑上的文献资料，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凌霜！凌霜！”苏晓气喘吁吁地冲到她面前，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像熟透的苹果，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更是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成绩出来了！我进了前一百五十名！物理……物理考了八十三分！”
她微微仰着头，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像一只终于成功衔回飞盘、急切等待着主人抚摸和夸奖的小狗，身后仿佛有无形的尾巴在欢快地摇晃。
凌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她因激动而格外生动的脸庞，脸上并没有出现苏晓预想中的惊喜或笑容。她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录入系统的数据：“嗯。这个名次和分数，符合之前的模拟考数据预期。”
苏晓那高涨到顶点的情绪，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戳了一下，微微有些回落，但巨大的喜悦依旧在胸腔里雀跃不已。“连老师都特意在课上表扬我进步显著呢！刚才在布告栏，好几个同学都吓了一跳！”她忍不住补充道，试图让这份成功的喜悦能更多地感染到眼前这个过分冷静的人。
凌霜将手中的平板电脑轻轻放在茶几上，目光重新落在苏晓脸上，那眼神依旧是纯粹理性、带着分析意味的：“老师和同学的评价，属于外部反馈机制，具有主观性和不稳定性，不能作为衡量学习成果的可靠标准。真正重要的，是你对知识点的实际掌握程度，是否达到了我们之前设定的阶段性目标。”
说着，她甚至拿起手机，熟练地调出那份标记得密密麻麻的电子版复习计划表，指尖滑动屏幕，精准地指向其中一项数据指标，用她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语调分析道：“从卷面分析看，力学部分你的得分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五，这与我们最后的专项训练结果吻合，符合预期。但是，电学部分的综合应用题仍有不应有的失分，尤其是电磁感应与电路结合的题型，需要今晚重点复盘错题，找出思维断点。”
苏晓：“……”
她满腔沸腾的喜悦，此刻像是被缓缓注入了一小杯温度恰好的温水，不再滚烫灼人，却以一种更舒适、更踏实的方式弥漫开来。她望着凌霜那副冷静到近乎“不近人情”的侧脸，忽然间彻底明白了。对凌霜而言，这个在旁人看来堪称“逆袭”的结果，并非意料之外的惊喜，而是投入了足够的时间、采用了正确的方法之后，一个水到渠成、必然会发生的事件。她不需要依靠外界的喝彩和掌声来获得肯定，她只相信严谨的数据、既定的逻辑和最终达成的目标。
而这种近乎苛刻的冷静，此刻却奇异地让苏晓那颗被喜悦冲得有些飘飘然的心，慢慢地、稳稳地落回了实处。是啊，一时的排名提升、他人的惊叹称赞，这些都如同浮在水面的泡沫，虽然绚烂却易碎。真正坚固的，是内化于心的知识，是切实提升的能力，是那个正在一点点变得更好的自己。
“知道了。”苏晓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种过于外放的兴奋神情逐渐褪去，换上了更为沉静和认真的神色，“错题本我晚上整理好就拿给你看。电学那道大题，我当时确实有点绕晕了。”
凌霜看着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完成了从狂喜到冷静的心态调整，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她放下手机，站起身，径直走向厨房，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宣布：“今晚加菜。想吃什么？”
没有绽放的鲜花，没有激动的拥抱，更没有长篇大论的祝贺词。
但一顿比往常明显丰盛的晚餐，和那个主动提出“加菜”的、实实在在的举动，就是凌霜所能表达的、最高级别的认可和奖励。
苏晓站在原地，看着凌霜在厨房里开始忙碌的、依旧挺直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心里那片因为陌生喝彩而剧烈荡漾的涟漪，渐渐平息下来，沉淀为一种更深厚、更踏实、也更坚定的暖流，缓缓流淌过心田。
她知道，这条努力变得更好、更强大的路，还很长，布满了未知的挑战。但幸好，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会用这种最独特、最冷静也最可靠的方式，为她指明方向，陪伴她，一起坚定地走下去。这远比一时的掌声，更能赋予她面对未来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