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同溪流，在看似平静的河道下，总有暗礁潜藏。当“我们”逐渐取代“我”和“你”，关于未来的模糊轮廓，便开始需要更具体的线条来勾勒。第一次关于未来的严肃碰撞，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契机是学校下发的一份关于高考志愿模拟填报的指导手册。晚饭后，苏晓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嘴里念叨着可能感兴趣的城市和专业，语气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憧憬。
“听说S市机会很多，但是生活成本也好高……哎，凌霜，你以后想做什么？会留在本市吗？还是去更大的城市发展？”苏晓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对面正在擦拭电脑屏幕的凌霜。
凌霜的动作没有停顿，语气平淡如常：“我的发展不受地域限制。远程项目可以维持基本收入。主要考虑因素是环境稳定性和资源效率。”
又是典型的凌霜式回答，理性，客观，剔除所有感性因素。
苏晓的热情稍微冷却了一点，她放下手册，托着腮帮子：“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去S市读大学呢？那边好像有更适合我的专业。”她的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同居这几个月，她几乎忘了凌霜原本是个多么独立且目标明确的人，她的未来规划里，未必会自动包含自己。
凌霜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苏晓，目光是纯粹的审视和计算：“S市。距离本市一千二百公里。生活成本指数高出百分之六十五。你的目标专业，在本市A大也有类似方向，排名相差不大，但竞争压力和费用低很多。”
她顿了顿，直接点出核心问题：“你去S市的决策依据是什么？专业优势的具体数据支撑？还是单纯对陌生环境的非理性向往？”
一连串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苏晓刚刚燃起的幻想小火苗。她张了张嘴，想反驳说“我就是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但在凌霜那基于数据和逻辑的目光下，这个理由显得如此苍白和幼稚。
一种被否定的委屈感涌了上来。她想要的不是利弊分析，而是一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支持，或者至少是带有温度的探讨。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最好乖乖留在本市，选个‘性价比高’的专业，是吗？”苏晓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赌气的成分，“因为这样最‘稳定’，最‘高效’？”
凌霜微微蹙眉，似乎不理解苏晓为什么突然情绪化：“我只是列出最优选项。最终决定权在你。但决策需要基于理性，而非冲动。”
“理性理性！你眼里就只有理性吗？”苏晓的音调拔高了，“未来是可以用数据算出来的吗？万一我就是想去S市呢？你会怎么办？”
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凌霜看着苏晓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沉默了几秒。她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仿佛无法理解苏晓为何会对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产生如此大的情绪反应。
“如果你坚持，”凌霜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凉的疏离，“那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并据此调整我的规划。”
“调整？”苏晓的心猛地一沉，“怎么调整？像处理一个变量一样，把我从你的计划里‘调整’出去吗？”
这话已经带上了刺。连苏晓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尖锐。她害怕听到凌霜肯定的回答，害怕那个“尊重”背后，是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冷静。
凌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重新拿起擦拭布，转向电脑屏幕，留下一个拒绝继续沟通的背影。
“讨论结束。等你情绪稳定再说。”
又是这样！用冷静来应对她的情绪，用沉默来终结争吵！
苏晓看着她的背影，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烧得她胸口发闷。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对！我情绪不稳定！我不理性！行了吧！”
说完，她转身冲回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凌霜一个人，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擦拭布在她手中被无意识地攥紧。屏幕上模糊地映出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晰地映照着困惑，以及一丝……被误解的涩意。
第一次关于未来的碰撞，以一方的情感爆发和另一方的沉默退场告终。它像一场小小的预演，提醒着她们，相爱容易，但要将两个独立的、思维模式迥异的个体，真正编织进同一个未来蓝图里，需要跨越的，远不止是眼前的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