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隔绝了客厅的光线和声音，也隔绝了苏晓的全世界。
她把自己摔进床里，用被子蒙住头，委屈、愤怒、还有更深层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凌霜那句“据此调整我的规划”像复读机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冰冷又无情。她害怕自己对于凌霜来说，真的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优化、被替换的“变量”。
不知过了多久，愤怒渐渐被一种无力的悲伤取代。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迁怒于凌霜的理性。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种恐慌。如果她们的未来方向不一致，凌霜是不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对她而言“最优”的路径，哪怕那条路上没有自己？
就在她胡思乱想，眼泪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苏晓身体一僵，屏住呼吸，没吭声。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门把手被轻轻转动，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的光线泻进来一道，勾勒出凌霜清瘦的身影。她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
“苏晓。”
她的声音透过被子传进来，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晓把被子裹得更紧，假装睡着了。
门口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凌霜似乎叹了口气，极轻的一声，几乎像是幻觉。
“我带了地图。”她说。
地图？苏晓愣住了，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
借着门缝的光，她看到凌霜手里真的拿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图。不是手机上的电子地图，而是那种纸质的大幅地图。
凌霜没有走进来，就靠着门框，慢慢将地图在地上铺开。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是S市，”凌霜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像在做一个学术报告，她用手指在地图上的某个点，“你提到的A专业，主要集中在这个大学城区域。”
苏晓完全懵了，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根据最新房价和租金数据，这个区域的一居室公寓，月租金中位数在这个范围。”凌霜报出一个让苏晓咋舌的数字，“通勤到市中心，乘坐地铁需要约四十五分钟。”
她顿了顿，手指移到另一个区域：“这是本市。你提到的B专业，在本市大学的这个校区。周边同等条件公寓，租金约为S市的三分之二。通勤时间二十分钟。”
苏晓忍不住坐起身，抱着膝盖，在黑暗中看着门口那个蹲在地上、对着地图认真分析的身影。这算……什么？冷战后的地理课？
“我计算过，”凌霜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看向床上的苏晓，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诚恳，“如果选择S市，我的远程项目收入，在支付租金和基本开销后，结余将比留在本市减少约百分之四十。这意味着，我们需要更严格的预算控制，并且，你可能需要申请更高额度的助学贷款。”
她不是在否定S市，而是在计算选择S市的代价。
“但是，”凌霜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苏晓心里漾开涟漪，“如果你认为S市能提供给你的发展机会，足以抵消这百分之四十的结余减少和更高的负债风险，那么，这个选项的长期收益可能是正向的。”
她看着苏晓，一字一句地说：“我的规划，不是剔除变量。是评估所有变量，包括你在内，然后，找到综合最优解。”
苏晓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
凌霜低下头，看着地图上两个遥远的城市，声音轻了些：“我无法承诺‘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种非理性的话。但我可以承诺的是，无论最终坐标定在哪里，我的算法里，你都是核心参数之一。”
这不是浪漫的誓言，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让苏晓安心。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跑到门口，蹲在凌霜旁边。地图在昏暗的光线下铺展，上面是陌生的城市脉络和冷冰冰的数据。
但此刻，在苏晓眼里，这张地图却仿佛缀满了星光。
“对不起，”苏晓小声说，鼻子发酸，“我刚才……乱发脾气。”
凌霜“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了苏晓脸上。
苏晓伸出手，指向地图上S市的那个点，又指向本市的那个点，最后，手指在两点之间画了一条看不见的线。
“那我们……一起再研究研究？看看哪个‘综合最优解’更好？”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却充满了明亮的期待。
凌霜看着她在昏暗光线下闪闪发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地点了点头。
“好。”
地图很冰冷，数据很理性。
但一起在地图上寻找未来的过程，却充满了温暖的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