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旗在清晨的冷风中飘扬着,一夜之间,巨大的看台已经搭建完成,赛场边的帐篷也早已人满为患。湖中最大的一艘平底船上挂着印有橡树的帆,除此以外还有印着鹿角和鲶鱼的帆以及一众大小家族的旗子。
看台中央高耸着,高大的橡树领主端坐其中,不时对场上的表演微微鼓掌,向看台上的领主和骑士中的熟悉面孔打招呼。他的事务官,也是他的胞弟,就坐在他的左手边。
正是清晨,夜晚的冷气刚刚消退,开幕式上的侏儒剧团给看台上带来了一阵笑声,表演结束后,会场的人已经愈聚愈多,有骑士也有观众,甚至有人跃跃欲试的在赛场上骑马转了一圈,引起了一阵关注。
眼见观众渐渐兴起,橡树领主果断站起来宣布了大会开始。他的声音雄厚,看台下的四柄军号也一齐吹响.,场上的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
第一项内容是马上长枪比武,两名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士在马上相互交锋,喧闹声,喝彩声,还有兵器碰撞和长枪折断的声音,全场的目光聚焦于马上的新星们。
不过,早在这场比武大会刚刚筹备之初,就有许多问题暴露了出来,所需的战船大部分被征调上了战场,大会场地所用的材料和人员不足,甚至连优胜者的奖金也有缩水,所幸领主大人历来的声望号召来了足够的贵族支持,极大分担了财政压力。
国王也听说了此事,派来一位财政大臣和一位军官给了他们皇家特许状,这为大会吸引来了全国范围的贵族,骑士乃至佣兵团参加。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战事当前,而我们的橡树大人这种行为几乎是在拥兵自重,国王会有什么看法?事务官想。
场上的比赛已经开打了,两位身披铠甲的骑士在马上进行短暂的交锋,又迅速分开,一连拼了三次,双方连比武用的骑枪都折断了。
下次交锋前,一方俯下了身子,催促部下拿来新的武器,另一位则显的相当轻松,不紧不慢的接过新的长枪,并向看台上的观众挥手致意。
“这位是著名的鹿角家的白袍骑士,他已经赢过一场比赛的冠军了。”
外场的看台上,格雷滔滔不绝的向艾德讲着,他似乎对这些骑士和比武的很了解,主动承担起了讲解的责任。
“至于他的对手,看起来应该是一位佣兵吧。”
格雷眯起眼看向台上,仔细的观察着两位骑士的状态。
早在刚到这座城堡的时候,在艾德下榻的旅店里有个贪酒的吟游诗人,两杯酒下肚后,他就把这里的情况向这个刚认识的外地人讲了个七七八八。
这片平原上最强大和历史最悠久的贵族就是湖畔的橡树家族,其次是北边泽地的鲶鱼家族和入海口的鹿角家族,而近年来鹿角家族人才辈出,隐隐有与橡树家族分庭抗礼的趋势。
向看台上挥手的骑士披着白色披风,他的盔甲表面抛了光,刻印着繁复的边纹,胸甲上特意铸造出了一对鹿角形状的凸起。
他的家徽是一铁一金两支鹿角,象征战斗与财富,艾德回忆着吟游诗人喝醉时的讲述。
“看,那个佣兵状态不好了。”
格雷指了指场上。艾德看向正在对决的两个骑士,佣兵骑士手臂上没有穿甲,而是绑了厚厚的缠手,像是北地人的习惯。
此时的佣兵在马上摇摇欲坠,他的头盔在刚刚的交锋中被对手的骑枪重重的戳中了,而他也是拼尽全力才没有落马。
身披白袍的骑士游刃有余,刚才的一击让比武用的长枪完全折断了,接过新的武器后,他没有立刻冲锋,而是很有风度的等对手状态稍缓。
又一次交锋,北地佣兵刺出的长枪被骑士挑到了一边,但佣兵紧接着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顺势将长枪丢下,在两匹马靠近的一瞬间,弃马徒手扑向了白骑士。
观众席传来一阵惊呼,佣兵动作迅速,身下的坐骑失去了主人,随着惯性继续向前奔跑了一段。骑士和佣兵在马上缠斗了一阵,最终以佣兵脱力落地告终。
短暂的沉默后,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热烈的欢呼,“柏尔!柏尔!柏尔!”人群统一的喊着白袍骑士的姓名,贵族们则纷纷向场上投掷鲜花。
白袍骑士没有尽情享受这份殊荣,他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被击倒的佣兵前,下马主动扶起了他,并将他交给了赶来的侍从。随后白袍骑士摘下了头盔,露出了英俊的面庞,向看台上热情的观众互动。
“白袍骑士名不虚传,”格雷激动的说,“柏尔!柏尔!”他也随人群喊了起来。
艾德站在人群之中,看着相貌英俊的白袍骑士带着微笑向看台上的人鞠了一躬,旋即下场了。
接下来,游走于平原上各个战区的佣兵团,久负盛名的骑士们,贵族中血统高贵的长子和次子,初出茅庐的年轻侍从乃至远从北地来的士兵相互对决。
一位南方来的高大战士以游浪者自称。他拒绝穿甲,在一次交锋中,以腹部浅浅的划伤为代价,徒手将对手扯下了坐骑,并高高举过了头顶,引起了一阵喝彩。
另一位黑甲遮面的骑士不愿透露身份,他在娴熟的击倒敌人后效仿了白袍骑士的行为,仁慈的将他的敌人扶起。
比武持续到黄昏,最后一场对决以一位来自海上群岛的王子将一个身披重甲的南方骑兵掀下马背告终。
晚上的活动则是盛大的宴会,庆贺的氛围充斥着绵延在湖畔巨大的营帐中,领主和骑士也走进了斗士们的帐篷中和篝火旁。白天的战斗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落败,不过帐篷里的人却没怎么减少,这场盛会有上千人参与,有许多人只是想见证冠军的诞生。
值得一提的是,比武大会期间,只要在有见证人的情况下,私人决斗是默认合法的。
就在第一天晚上,许多积怨已久的骑士已经相互发起了决斗,不过更多的是鲁莽的年轻人开始向那些白天的胜者挑战。
自称流浪者的战士留着长辫,用刀背打晕了一位自称是竞技场出身的剑术大师的南方人。围观的人群为他欢呼,他豪饮了一口蜜酒,作为见证人的骑士宣告了他的胜利。
黑甲骑士在胜利后就不知所踪,营帐间的谣传面甲下的人可能是位女子,也有人说他是海对岸某个高贵血脉的继承人,然而一个当地人声称,他曾在一次小范围叛乱中见过这套铠甲,它属于叛军的头目,一位堕落的强大骑士。
在众人的热烈讨论中,来自南方的流浪者忽的起身宣布,无论面甲下的人是谁,他都将向此人发起决斗并击败他。
艾德跟着格雷走进了热闹的营帐,看到了许多骑士与贵族们在宴会中间喝的大醉,场地中剧团还在表演骑士刺杀国王的戏剧,侍从们准备着酒肉与武器,胜利者放肆的大笑着。
艾德从放在营帐中间领主赏赐的酒桶中盛了一杯,挨着人群坐下,在这时,他身边的人忽的丢下了手上的风笛。
“你们知道这幕戏讲的是什么?”
那个人借着酒意站起身来,营帐中的人都看向了他。
“七骑士刺杀国王,”帐篷另一角的人喊。
“仔细讲讲吧,”中间坐着的几个人对他说。
“让我给你们细讲一下,”他仰头猛的喝了一口酒,营帐中顿时安静下来。
艾德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吟游诗人,不过他只戴了个小毡帽,也没有诗人该有的琴。
“话说在百年前,当时的国王正是一位年轻冒进的君主,他励精图治,整顿国事。”
“索亚王,又名光复王。”格雷在一旁小声说。
“在他继位十年后,终于决心收复叛乱已久的西高地区。”
现如今还在叛乱,艾德想,他的思绪因西高地区这个词渐渐飘向了远方。
“在多次小规战争无果后,他倾全国之力拉起了一支大军。在长达数年的推进后,王国的势力终于深入了高地的腹地。”
“不过历年的战争后,王国的内部已经疲惫不堪,高地区的人抵抗很顽强,但也损失惨重,双方都停在了原地。”
“就在此时,高地区的领袖们向我们的国王提出了决斗。”
“来了。”格雷听着讲解,饶有兴味的喝了一口酒,艾德也尝了一下自己杯子里的南方酒,入口清澈且平淡,不如北方酒的清冽,但后调却十分醇厚。
“国王手下的骑士,亲卫们纷纷要求替国王出战,他们也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然而国王却另有盘算,在应允决斗后,暗中策划了一场埋伏。”
“这是侮辱,对骑士荣誉的侮辱。”格雷不满的嘟囔着。
“骑士们为了荣誉倒戈了?”艾德问格雷,但他其实更想说的是“叛乱也不是什么荣誉的事”。
“也不完全是。”格雷说。
“在埋伏中,高地的重要人物死亡了,于是高地顺理成章的归附了王国,”那个人来回走了两圈,站到了帐篷中央,“然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王国的军队早已疲惫不堪,渴望回到故土,而高地人也因为这种卑鄙手段心中积压了更多不满。”
“王想要军队留在高地,趁敌人的颓势肃清他们,然而此时,他手下的七位骑士已经与高地的残余力量有了联系,王本人的亲卫又大多不在此地。”
格雷皱起眉头思考着,艾德听的入了迷。
“于是,在一天夜里,”讲故事的人原地转了一圈,目光扫视过整个帐篷,“叛乱发生了,七位骑士的侍从与高地人的起义军冲垮了整支军队,年轻国王抛下了他的大军,最终逃回了王领,这才没有被俘。”
语毕,讲述者向人群一鞠躬,准备回到他的位置,人群顿时热闹起来。
“后面的事呢?”格雷抬头说。
“后面,后面就是国王一个个消灭了强敌,光复了整个王国。”
讲故事的人顺手灌了口酒说。
“够了!”
帐篷中间一个穿着盔甲的大胡子喝道,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只是讲个故事而已,你想干什么。”讲故事的人有些戏谑的向他摊了摊手,自顾自的走向了帐篷边缘。
“泽地种都是一个德行。”大胡子嘟囔着。
讲故事的人离开了帐篷,经过艾德身边时,艾德清晰的听到了他刻意压低的轻蔑声。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