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克教授实验室那扇画满涂鸦的门在身后“砰”地关上，仿佛也将那股混合着古怪药剂与尖锐好奇心的氛围隔绝开来。走廊里一时只剩下维娅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老旧地板在脚下发出的轻微呻吟。
艾莉的手还紧紧攥着维娅的手腕，力道不小，直到走出十几步远，才缓缓松开。
她背对着维娅，肩膀的线条绷得有些紧，沉默了几秒，才转过身，精灵少女的脸上惯常的冷静像是裂开了一道细缝，泄露出几分后怕和未消的余怒。
“他可能只是怀疑，”艾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维持的平稳，像是在说服维娅，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格里克的感知异于常人，对能量和物质有种野兽般的直觉，他嗅到了你身上的‘不同’，但未必能确定是什么，以后你绝对要避开他。”
维娅摸着刚才被艾莉攥得发疼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点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格里克教授那双透过厚镜片，闪烁着发现新奇标本般兴奋光芒的黄色眼睛，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小片鳞片……他想要她的一小片鳞片！光是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尾巴根都在发凉。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干涩。
两人沉默地回到艾莉的实验室，锁好门，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喘息的安全感。
工作台上，那张画着结界结构和“蛀孔”的草图静静躺着，旁边是那个装有“空间尘埃”样本的小瓶。
艾莉走到工作台前，双手撑在台面边缘，低着头，目光落在草图上，久久没有说话。
午后的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她银色的发丝上勾勒出一圈光晕，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凝重。
“西区废弃材料仓库……”艾莉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晰和冷静，但语速比往常稍快，“格里克说那些‘稳定器残骸’是从那里找到的，堆在角落，蒙着灰。”
维娅强迫自己从后怕中挣脱出来，将注意力拉回正题：“也就是说，破坏结界的人，很可能也是从那个仓库里弄到的材料？那里管理不严吗？”
“废弃材料仓库，”艾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名义上由后勤部代管，但实际上，除了定期清理外，基本处于半废弃状态。里面堆满了历年来淘汰的实验器材、失败的炼金产物、以及一些来源不明，无法分类的‘垃圾’。只要不引发大规模事故或偷盗尚有价值的物资，很少有人会去关心里面具体有什么。”
她直起身，看向维娅：“但那里或许留下了线索。破坏者不会只取走一点‘空间尘埃’，他可能留下了痕迹，或者……仓库本身的记录里，会有这些‘稳定器残骸’是何时、如何被送进去的信息。”
“我们去看看？”维娅的心跳有点加速，既有紧张，也有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这可比在公司查数据库日志刺激多了。
艾莉沉吟了一下：“白天人多眼杂，容易引起注意。而且，马库斯那边……他今天没得逞，未必会死心，我们得晚上去。”
“晚上？”维娅咽了口唾沫，脑海里瞬间闪过各种恐怖片场景——废弃仓库、夜探、未知的危险……
“放心，”艾莉似乎看穿了她的不安，走到墙边一个锁着的柜子前，用钥匙打开，从里面取出两件叠得整整齐齐，布料看起来异常柔软的深灰色斗篷，以及两双软底鞋。“有准备。”
她把其中一套递给维娅：“‘匿踪斗篷’，不是真正的隐身，但能很好地融入阴影，削弱自身的气息和脚步声。软底鞋也是必要的。”
维娅接过斗篷，入手冰凉顺滑，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新气味，驱散了一些她心中的忐忑。
艾莉的靠谱，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令人安心。
接下来的半天，两人都在为夜探做准备。艾莉仔细研究了仓库区域的简易地图（是从玛莎大婶那里借口需要查询旧档案副本弄来的），规划了潜入和撤离的路线。维娅则负责利用【环境扫描】反复感知自身状态，确保耳后的鳞片和背后的尾巴都处于最稳定的“隐匿”模式，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还偷偷把系统奖励的那根能量棒剩下的半截吃掉了，一股温和的暖流扩散开来，让她因紧张而有些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体力、魔力已恢复至最佳状态。环境扫描功能待机中，可随时激活。】系统的提示简单直接，却给了她不少底气。
夜幕终于降临，学院结束了晚课，大部分区域的灯火逐渐熄灭，只有巡逻守卫的提灯在远处规律地移动。当月光被飘过的云层遮挡，地面陷入最深沉的黑暗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两道披着深灰斗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如同融化的影子，贴着建筑物的墙壁，快速向西区移动。
艾莉对学院的地形极为熟悉，总能精准地避开巡逻路线和还有灯光的窗户。
维娅紧跟在她身后，软底鞋踩在石板路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环境扫描】以最小功率开启，如同一个无形的雷达，将前方十几米内的障碍物和能量波动反馈给她，这种奇妙的体验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甚至生出一丝在玩潜行游戏的错觉。
西区废弃材料仓库比想象中更大，是一栋独立的，看起来年久失修的巨大棚屋，墙壁上的油漆剥落得厉害，几扇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了，唯一的大门上挂着一把看起来锈迹斑斑的大锁。
艾莉没有试图去动那把锁，她带着维娅绕到仓库侧面，在一堆废弃的破木箱后面，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用于通风的矮洞，洞口的铁栅栏早已锈蚀，轻轻一掰就松动了。
“就是这里。”艾莉压低声音，率先弯腰钻了进去。维娅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爬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间极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霉味，以及一种金属锈蚀和不明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高高的天花板下，各种奇形怪状的废弃物堆积如山，隐约能看到断裂的雕像，散架的家具、破损的实验台，以及更多无法辨认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杂物。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和墙壁的裂缝透进来，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反而让阴影处显得更加深邃黑暗。
【环境扫描开启。检测到多种惰性能量残留，结构稳定，无生命体征，无主动能量源，空气成分复杂，建议减少深呼吸。】系统给出了相对安全的环境评估。
维娅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大意。艾莉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用微弱荧光苔藓提供照明的小提灯，用斗篷遮住大部分光线，只漏出一缕，照亮脚下。
“分头找？”维娅小声提议，想加快效率。
“不，一起。”艾莉的语气不容置疑，“这里东西太多，容易迷路，也好互相照应，重点找格里克描述的‘稳定器残骸’类似的东西，或者任何带有空间属性波动的物品。”
两人开始在一堆堆“垃圾”中艰难地穿行。维娅的【环境扫描】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她可以大致感知到哪些杂物堆的能量反应更“特别”，避免了盲目翻找。她们发现了不少奇怪的玩意儿：半本写满疯狂符号的笔记，一箱子凝固的、闪着幽光的紫色胶状物、甚至还有一个内部刻满了符文的巨大金属球，但都不是她们的目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深处的寂静和黑暗带来无形的压力，就在维娅开始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时，她的扫描边缘，在仓库最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但与她瓶中样本和结界“蛀孔”处感觉同源的、带着空间扭曲感的能量残留。
“那边！”她拉住艾莉的斗篷，指向那个方向。
两人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破木板和废弃缆绳，来到角落。那里堆放着几块巨大的、不规则形状的暗银色金属残骸，表面布满烧灼和撕裂的痕迹，边缘扭曲，看起来像是某个巨大装置爆炸后留下的碎片。它们被随意地扔在那里，上面落满了灰尘。
“是它吗？”维娅低声问。
艾莉用提灯凑近仔细查看，又用手套拂去一块残骸上的灰尘，露出下面复杂精密、但现在已破损不堪的符文蚀刻。
“……没错，是大型位面裂隙稳定器的核心部件碎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的凝重。
然而，吸引她们目光的，并非是这些巨大的残骸本身，而是残骸前方一小块相对干净的空地，那里的灰尘有被明显清扫和踩踏过的痕迹，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崭新的、闪烁着微弱魔法光泽的金属碎屑，以及几个清晰的，不属于她们之中任何一人的脚印。
艾莉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那些崭新的金属碎屑，放在提灯下仔细观察，碎屑边缘锐利，还带着加工时留下的细微毛刺。
“有人最近来过这里，”艾莉抬起头，看向维娅，碧眸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而且，他在这里……加工过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