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一声清脆的铃声标志着电梯已经到达指定的楼层,伴随着缓缓分开的铁门,惨白的电梯里终于有了那么一些柔和的暖光。
看看手腕上并不名贵的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整。我其实特别厌烦这个时间——因为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在我的眼前不紧不慢的扬长而去了。
“唉……明明是最后一天了,还要加班到这么晚。”
尽管心中充满了不忿,但现在毕竟还是在公司楼下,就这么破口大骂也不太好,但这口被压榨的恶气憋在心里又难受的紧,所以我在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朝着大厦高处的某个楼层比了个中指,并用蔑视的眼神表达出对这狗公司的不屑。
嗯……看门保安是个快奔五的大叔,应该不知道这个在年轻人的圈子中流传颇广的国际友好手势。
于是我就在保安大叔奇怪的眼神中灰溜溜的快步走出了大门。
“辞职的感觉真爽!”
这是我走出大门后第一个感想,这种天高任鸟飞的自由感是二十多年来前所未有的,但紧随其后的就是突如其来的空虚感,以及没有了收入之后对未来生活的担忧。
但这份工作本就是为了应付毕业实习找的,就算现在毕业了在这公司也依旧是个实习生。
实习生的地位不太好——这是稍微委婉一些的说法。如果换一种更加尖锐的说法,那就要聊到三千年前的历史了,实习生在公司的地位也就比那些战败的战俘要好上那么一些,最起码还是有一点微薄的工资可拿的。
所以这半年的时间里可谓是历尽世间冷暖,从一个吃苦耐劳的优秀临时工变成了……摸鱼混工时的老油条…临时工。
然后组长就对她手下的临时工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满,‘加油干’这三个字每个小时都要说个三四遍。
虽然并没有什么人鸟她就是了。
但她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都喜欢摸鱼打诨,那就增加工作量,没有完成工作量的就要加班,还没加班费。
“这狗组长什么东西,老板的走狗,工人阶级的败类,这种家伙就应该吊在路灯上饿上三天三夜,我呸!”
当然以上的话都是脑海中所想的,从嘴里说出来就不知为何变得礼貌了起来,一口一个组长叫的好不亲切,直到离职的这一天也没放出一句狠话。
“这或许就是打工人的悲哀吧……”
对于自己的软弱我也只能扯紧双肩背包的背带,在心中数落着自己为何不能硬气一点,反正都要离职了为啥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问候她家的祖宗!
最起码……也得说一句“爷今晚就是不干了,你要怎样?!”
“唉……都过去了,想这些还不如思考一下今晚吃什么……话说公司到出租屋的路有这么长么?”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心流状态下人对时间的感知其实是很模糊的,刚刚思考的太过投入,低头看时间却发现此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出租屋和公司的最远路程也不过四十五分钟的时间。
“鬼打墙?!”
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自然不会相信世界上有能够伤害到自己,自己却伤害不到他的东西存在,即便是鬼,能够伤害到人的鬼也绝对是有实体的,有实体就代表可以反击。
所以我从背包中抽出了童年神兵——折叠伞!
虽然伞骨很脆弱,但毕竟是铁家伙,打人还是有些威力的,握在手里怎么也要比赤手空拳安心的多。
手中拿着‘武器’,浑身紧绷的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十字路口,平常到每次下班都会路过这里,不论是正点下班的公交车,还是加班赶不上车的夜路,这个十字路口都是必经之地。
路灯继续着它的工作,将白天汲取的太阳光转化为夜晚的橙红色灯光,将这个城市彻底变成一座不夜城。
唯一不寻常的点,就是周围的环境太过安静了,一辆车都没有,甚至树上的鸣蝉都阖上了震动的膜翅。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我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冷汗落下的水滴声。
不知何时,周围渐渐泛起了淡紫色的薄雾,雾气很浅,如果不是此刻精神过于集中都很难发现。
然而就在这浅薄的雾气中,一个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它的闪烁就仿佛坏掉的电视上黑白色的雪花,伴随着深入脑海的刺耳杂音,不断轰击着我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一分钟?还是五分钟,我不知道,时间此时已经成为了一种微不足道的概念,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将面前的怪物缓慢地变得凝实,以及让我奋不顾身的向后逃跑。
不论那家伙到底是什么,那样近二十米高,宛若一幢高楼的东西都不可能是自己手中的雨伞能对付得了的,倒不如趁它没有彻底苏醒,还是说没有完全生成,管他是哪一种原因,绝对是距离越远就越好,就算最后逃不掉那也是努力过了,总比站在那里呆呆地寻死强一万倍!
“&&*)*¥#@!!”
那怪物发出一声我并不能理解的怪叫,紧接着,周围的路灯便开始闪烁了起来,很快便没了光亮。
周围的光景飞速变换,这个如同鬼打墙一样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周围的树叶瞬间飘落,变成一个个垂落着血管,长着无数血红色眼睛的枯树、本是黝黑平坦的柏油路此时却被深红色的肉块替代,踩在上面,甚至能够感觉到血管的鼓动、本来暖洋洋的灯光此刻却变成诡异的深紫色,灯泡也变成了会发光的大眼珠子……
任何人面对这种只存在R18G游戏中的场景都会发怵,就算是那些G向游戏爱好者都会忍不住大呼“卧槽”,然后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里的装饰如何如何的逼真……
如果没有先前的诡异经历,我也会以为这里是某个三级片的拍摄片场,并感叹是哪位富豪制片企业会出这么大的手笔包下这段公共区域。
我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什么跑累了之类的借口,而是被面前的那些猎奇玩意阻拦了去路。
那些东西就好像一颗受精卵根本就没有受到基因的调控,细胞开始随意分化的产物。牠们根本就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生物,蠕动的肉块完全脱离了演化法则,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顶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不适,我用颤抖的双手缓缓举起了雨伞,这绝对是我此生最勇敢的时刻,可惜能够见证的只有面前的这些扭曲怪物了。
“喝呀!”
像是壮胆般地大喝一声,雨伞的钢铁伞骨狠狠地抽在一坨蠕动的肉块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脆弱的伞骨当场断裂,锋锐的铁尖如刀片一般划开了薄薄的肉壁,猩红的血液夹杂着疑似内脏的肉块喷射而出,将我的视线映的一片血红。
我不知道那怪物究竟死没死,我的目的始终都是活下去,并且逃离这里。趁着面前的怪物似乎陷入了某种僵直状态的时刻,用尽剩余的力气跑过去,跑的越远越好。
‘呼刺……’
耳边似乎传来某种鞭子抽打空气的声音,随后便被数根柔软的绳子捆住了双腿和脖子。窒息让眼前的黑光不断闪现,凭借着求生本能,我开始拼命地扯着脖子上的绳子……
这绳子自然是要打引号的,虽然我看不见那‘绳子’的模样,但这柔软的触感和从前处理过的猪大肠无比相似……但现在谁管什么猪大肠的,我想活下去,最起码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地方!
人的体力始终是有极限的,就算肾上腺素再怎么给力也无法突破作为人的极限,因为缺氧而逐渐模糊的意识让我的挣扎也渐渐地慢了下来,耳边的嗡鸣仿佛就是在告诉我——你是逃不掉的,接受这个命运吧……
脑海中的回忆如走马观花般的闪过,这是一生的经历,作为云落曦的二十二岁实习生的经历,平凡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对死亡这件事其实看的很开,又或许是童年连续参加的三场至亲的葬礼,让我对死亡这件事已经变得有些漠视。尽管心脏在拼命的跳动,不断地想要给大脑进行供血,但生存的希望却已经被磨灭的差不多了,这也让我有了闲心抬头看看这片无月的天空。
暗淡的天空中似乎闪过了一刹火光,那似乎是一位体态娇小的少女,身着华丽的服饰,手中紧握一杆赤红色的长矛。
她仅是轻轻一挥,灼热的火焰便将围绕着我的怪物焚烧殆尽,暖洋洋的火焰包围着我,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独属于文明的温暖。
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在意识消逝的最后一刹,我撇到了这位少女精致美丽的脸,以及……
“原来这个年纪的少女都喜欢穿白色的内裤啊……”
这恐怕是此生最有价值的发现了——我意识消逝之前的唯一感想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