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被撑死了……”
双手连同上半身一起扑在柜台上,少年难受地呜吟着。
米娅将空空如也的纸袋揉成一团,随便一抛,就掉进了掌柜那边的垃圾桶里。
“老板,多少钱?”
看着少年那颓废的样子,米娅拿着手帕,一边擦掉手上的油渍,一边询问掌柜的结账价格。
“两百米拉币。”
“有卖药水吗?”
“有啊。”
“来一瓶最高级治疗药水,价格一起算上。”
“好的,四枚咕噜弹加一瓶高级药水,总共两万零两百米拉币。”
哐啷——!
一袋子钱落在柜台上,米娅将买下的东西为少年一并收好后,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好了,快点起来吧,东西我为你付账了,该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欸?还要去哪里啊?能多休息一下吗?现在就走,没准我会吐出来。”
“我想吃的美食都被你吃完了,当然是继续去逛街上的小吃摊啦。”
“不……不要……再吃会把我的胃给撑破的,我不想无缘无故的变成饱死鬼!”
“安心吧,不会死的,不然你以为我买一瓶高级治疗药水是为了什么?”
“呜欸………………”
“快点走吧,我的小柯基,直到太阳落山之前,你都得陪着我哦。”
米娅大力出奇迹般地单手拎起死赖在柜台前的少年,转身走出道具店之时,还不忘望向直到最后都只会默默偷窥的精灵女孩。
并且直到最后的最后,两个女生才进行了第一次的两眼相对,那是少年所不知道的,伴随着有形却又存在于无形之中,挑衅与愤怒的冲撞。
“真是充实的一天。”
在街道的尽头,二人终于转完了维耶米兰的大商街,而此时太阳也终于接近于落山时段。
米娅落落大方地舒展着腰身,相较于捂着肚子,一脸想呕的少年,她倒显得精神抖擞。
而现在,该分别了……
米娅站在桥梁的台阶上,发圈紧束的细长黑发,被迎面的和风轻轻吹起。她站在太阳的底下,俯瞰着不同一路的少年。
“呐,柯尔德,从那一天之后,你有遇到过支持你继续当冒险者的人吗?”
少年抬头仰望着对方,虽然米娅的语气一直跟往常一样,没有变化,但是他还是从话语中的内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以至于声音微小地道出事实。
“没有……”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性格善良还是恶劣的家伙,大家在清楚知道少年的实力后,都纷纷将否定的话语甩在他脸上。
大家都看不起他,看不起他所坚持的,以及所做过的一切。
“嗯……显而易见的答案。”
米娅仿佛早已预料到少年的回答,金色的竖瞳,表达不出任何情感。
她沿着河道看向远方,看向少年所触及不到的地方。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不会那么好听,因为我与其他人一样,打心里不会认同你。”
“……”
“柯尔德,尽情地埋怨这个世界吧,即便你觉得这是无用之举,但是不得不去承认,你所希望前进的道路,世界为你画上了禁忌。”
“放弃继续做冒险者,放弃冒险,这是能让你、让大家活的更轻松的唯一选择。不要觉得在这条路上逞强,会受到折磨的人只有你自己,因为,你的身边肯定会有关心着你的人,你一路走过的人生中,肯定会有不希望你就此死去的人。当然,如果你是狼心狗肺的家伙,那么,无视这段话也无所谓……”
“理想什么的,并不一定要去实现,这世上放弃理想的人可比实现了理想的人要多的多,所以,放弃不丢人,并且现实也恰恰相反,比起放弃着理想的人,人们似乎更喜欢嘲笑坚持在实现理想中摸爬滚打的家伙,因为他们在那期间的模样,真的不堪入目。”
“把头抬起来——兰·柯尔德,不要逃避我说的话。”
米娅高亢的声音,将少年的躯壳强制拉起,引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注视着自己的米娅。
“你现在要放弃理想吗?”
比顾问小姐要更直击要害的发问,将少年在内心中筑起的高墙击穿。原本今日是为了调整心态而行动的,没想到起反效果了。
要如何回应?
现在的少年,已然没了先前拒绝他人的底气。比起此刻面对熟人的劝导,他更希望一群不受道德限制的蛮劣家伙,将自己辱骂,将自己践踏,将自己摧毁,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理由进行反击,有决意进行反抗,就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但是现在显然不一样……
没有反驳的机会。大家、残破的现状、漆黑的未来,一切都在将他推向岔路的边缘。
“抱歉……”
少年给出了回应。道歉的原因,不知是在拒绝米娅给出的选择,还是拒绝在当下进行回复。
蓝色的眼睛,一片迷雾。
“……接着。”
米娅抛出装着四枚咕噜弹和一瓶高级治疗药水的袋子,少年慌忙给接住了。
“——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
冰冷地撂下此话,米娅朝桥的另一头离开了。
他扛着包袱,摇摇欲坠地走向回住宿之地的路途,内心的失落感让他的脸色毫无生气。
理想在人类长久的生命当中,像狗屎一样没有分量。还在阔谈理想的人,也跟狗屎一样,遭人嫌弃。
究竟是谁在坚持?
——是我。
然而,估计也到此为止了。
理想在崩坏。火焰在熄灭。维持自我的灵魂,在以燃尽的结局而焚烧。
大概,会变得跟行尸走肉一样,自我消亡……
“啊嘞~这不是小豆丁嘛,好巧哦。”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少年下意识地用厌恶的眼神,顺着声音传递而来的方向望去,但是,他却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在这空荡的公园中,夕阳的余辉不争气地将今日又将过去的事实传递给人们,可是,它的努力却不被别人接受,它成了大家唾弃的对象,因为大家想要的,是充满光明的未来,而不是摸爬滚打的当下。
但是少年很喜欢它,看着落幕的一日,就跟审视自己的内心一样,祥和而温柔。
“你在看哪里?我在这里哦,这里——”
果然非常熟悉的声音再次向他发起信号,他惊觉地抬头寻找着,可附近除了一位飘逸着橘色长发的女生,谁也看不到,迫不得已,他开始细细打量着那位女生。
在眼前,坐在那边夕阳下、公共长椅上的,是一位戴着白色遮阳草帽,披散着长发,身穿轻飘的白色连衣裙,笑容如同太阳般灿烂的女生。
自信而又充满光辉的太阳……
太阳……
“……丹妮……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