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后山寒潭。
月光被浓厚的乌云遮蔽，只有寒潭本身散发出的微弱蓝光，映照着盘坐在潭边巨石上的少女身影。
陈栖凰双目紧闭，周身灵气涌动，在她头顶隐隐形成一只虚幻的凤凰雏形，引颈向天，似乎随时要发出清鸣。
正是《九转凤鸣诀》第一转即将功成的关键时刻。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意味的闷哼声，突兀地打破了夜的寂静。
陈栖凰周身流转的灵气猛地一滞，头顶那虚幻的凤凰影像剧烈晃动起来。
她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惊愕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下，陈风正倚靠着树干，脸色苍白如纸，右手紧紧捂住胸口，左手握着一支眼熟的木簪——那是陈栖凰多年前送他的生辰礼。
陈风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不稳。
“哥哥！”
她的脸色骤变，想也不想就要中断修炼冲过去。
“别过来！”
他低喝一声，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没事……只是旧疾发作，歇息片刻就好。”
“栖凰，你正处在突破关口，绝不能分心！继续运转功法！”
陈风越是如此，陈栖凰心中越是焦急如焚。
哥哥身负天漏之体，经脉时有绞痛之症，发作起来痛不欲生。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受苦，自己却安然修炼？
“可是哥哥你……”。
“听话！”
他抬起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深邃，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温柔，“栖凰，修炼之路艰险，机缘稍纵即逝。”
“哥哥这残破之身，早已无望大道，但你不同……你是我们陈家的希望，绝不可因小失大。”
陈风说着，又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微微蜷缩，握着木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那支粗糙的木簪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捏断。
陈栖凰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哥哥总是这样，自己忍受着痛苦，却永远先想着她。
陈栖凰看着陈风强忍痛楚的模样，看着那支他一直珍视佩戴的木簪，眼眶瞬间红了。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听从了陈风的话，重新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神引导体内躁动的灵气。
然而，陈栖凰心中牵挂着唯一珍视的亲人，气血如何能平？灵力如何能稳？
那原本即将成型的凤凰虚影，在几次剧烈的闪烁后，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骤然溃散！
“噗——”
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周身气息急剧萎靡下去。
强行中断修炼，又逢功法反噬，陈栖凰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就在这时，那边的陈风却仿佛缓过了一口气，他扶着树干，艰难地站直身体，脸上带着愧疚和担忧，步履蹒跚地向她走来。
“栖凰！你怎么样？”
陈风来到陈栖凰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唇边的血迹，动作轻柔，眼神里充满了懊恼和自责，“都怪哥哥不好……是哥哥没用，连累你了……”。
陈栖凰看着他苍白脸上那真切的痛惜，心中那一点点因为突破失败而产生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心疼和自责。
都是她自己定力不够，才会被外物所扰，怎么能怪哥哥？
“不，是栖凰自己没用，让哥哥担心了。”
陈栖凰连忙摇头，忍住经脉的抽痛，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哥哥你好些了吗？还痛不痛？”
陈风看着她强忍伤痛反而来关心自己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人能察的冰冷。
他轻轻将陈栖凰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如同幼时哄她入睡一般。
“傻丫头，哥哥不痛了。”
“看到你这样，哥哥心里……才更痛。”
陈风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怀抱也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陈栖凰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这难得的温情，觉得方才受的伤、突破失败带来的沮丧，似乎都值得了。
只要哥哥安好，她便心满意足。
陈栖凰看不到的是，伏在她肩头的陈风，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或愧疚的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而悬浮在他身侧，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贝贝，正兴奋地手舞足蹈。
“哇！宿主大大你真是太坏了！坏得流脓！坏得冒烟！看看这飙升的虐心值！她居然还在心疼你！哈哈哈哈！太有趣了！”
贝贝舔着新的棒棒糖，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愉悦，“不过，你刚才装得可真像，那冷汗，那闷哼，连我都差点信了你了！”
陈风在心中冷淡地回应：“不过是调动气血，模拟痛楚的基本技巧而已。”
作为一个无法修炼的天漏之体，他唯一能精确控制的，就是自己这具身体。
“基本技巧？哼，我看你是天赋异禀！骨子里就是个变态！”
贝贝毫不留情地戳穿陈风，“不过我喜欢！继续保持哦！”
他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轻轻抚摸着陈栖凰的头发，抚摸一只落入网中却浑然不觉的雀鸟。
“栖凰，”陈风柔声开口，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担忧，“过几日，听闻城西林家的小公子林皓，就是那个素有“风雅”之名，却传闻有特殊癖好的那位……他递了帖子，想邀你过府一叙，探讨修炼心得。”
他感觉到怀中的少女身体微微一僵。
林皓，青岚城有名的纨绔，仗着家族势力，喜好玩弄少女，尤其对有天赋的修真少女有变态的收集欲。
其手段下作，名声狼藉。
她曾偶然见过他当街调戏一名女散修，对其厌恶至极。
陈风的声音愈发温和：“哥哥知道你不喜此人。”
“但林家势大，与我陈家又有生意往来，直接拒绝，恐生嫌隙。”
“不如……你就去应付一下？只需片刻，哥哥随后便去接你，可好？”
他低下头，看着陈栖凰瞬间变得苍白的小脸，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与抗拒，语气充满了无奈的怜惜：“哥哥也知道为难你了……只是，父亲闭关，家族事务暂由几位族老打理，我们兄妹势单力薄，有些时候，不得不……暂且忍耐。”
陈栖凰看着哥哥眼中那深沉的无奈和隐痛，想起哥哥因为无法修炼，在家族中承受的压力和暗中遭受的白眼，心顿时软了下去。
哥哥都是为了她，为了他们在家族中的处境考虑啊……。
陈栖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恶心和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乖巧：“哥哥别担心，栖凰……栖凰去就是了。”
“委屈你了，栖凰。”
陈风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看啊，多好的妹妹。
被他推向可能的狼窝，却还在心疼他的“不得已”。
贝贝在陈风耳边发出咯咯的笑声：“高！实在是高！明明是你想把她往火坑里推，看她在恐惧中挣扎，还能让她觉得你用心良苦！人渣！败类！不过虐心值涨得真快！我爱死你这副虚伪的嘴脸了！”
他无视了她的聒噪，只是轻轻拍着陈栖凰的背，遥望着远处沉沦的夜色，目光平静无波。
这只是开始。
为了活下去，陈风会将这份“兄长的关爱”，淋漓尽致地演绎下去。
直到……命运的终章降临。
寒潭边，蓝光幽幽，相拥的兄妹二人，构成一幅看似温馨，实则暗流汹涌的诡异画卷。
“哥哥，”怀中的少女闷闷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伤后的虚弱，“只要是为了哥哥，栖凰做什么都愿意。”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和，带着情人间的亲昵。。
“我知道，栖凰最乖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