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清晨，陈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索着将手机举到耳边，含糊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声，带着几分急切：“喂！我到楼下了！说好八点集合，你人呢？”
陈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今天约了死党林骁去老巷游戏厅！
他慌忙抓起手机，瞥见屏幕上明晃晃的“08:30”，心里咯噔一下。
林骁和陈规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
两家是邻居，从小学到高中，俩人一直是同班同学。
漫长的青葱岁月，铸就了这段看似平常却坚不可摧的友谊。
虽然后来上了不同的大学，见面少了，联系也淡了些.
但男人之间的友情从不靠频繁的联络维系。
就像陈规常对林骁开玩笑说的：“父子关系，难道还得靠天天请安来维持？”
虽然这父子是共轭父子就是喽。
他们今天要去的老巷游戏厅，就开在他们初中附近。
说是游戏厅，其实也半公开地兼营着黑网吧的活儿。
那里塞满了陈规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偷偷喝酒呛出眼泪，第一次搜索“校园春色”却误点进某个令人面红耳赤的链接，还有那场朦胧开始又悄然结束的初恋……
如今，这个承载了无数青春记忆的角落，也要被拆了。
陈规心里满是物是人非的唏嘘，和一去不返的怅然。
于是，他提议和林骁最后再去一次，算是和青春做个正式的告别。
活动是他发起的，迟到的也是他。
陈规有点慌，对着电话支吾道：“我……在刷牙呢，马上好！”
A few minutes later......
电话又响了，林骁的声音带着不满：“外面热死了，你倒是快点啊！”
陈规这时才刚挤上牙膏，只好讪笑：“额……在拉屎呢。”
说着，他还故意模仿了两声“咚”的音效，假装是水花溅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那头的催促越发焦急：“这都半个多小时了，大哥！”
厕所里，正与便秘作斗争的陈规艰难回应：“下……下楼了，马上到！”
等陈规终于清空肠胃、冲到楼下，看着万里乌云的天空和空无一人的约定地点，他顿感不妙，立刻拨电话给林骁：“喂，你TM人呢？”
听筒里传来懒洋洋又欠揍的声音：“不错，你终于到了？那我起床了。”
“你TM……！”
经过一番漫长的拉扯和等待，两人总算碰头了。
几乎同时，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林骁来得急，没带伞，很自然地看向陈规：“带伞没？”
陈规一愣，在背包里摸索起来。
当他在林骁期待的目光中终于抽出雨伞时，却故作深沉道：“知道吗？雨是有间隙的。只要你跑得够快，雨就追不上你。”
话音未落，他已“唰”地撑开伞，敏捷地跳进雨幕，留下林骁在原地目瞪口呆。
等林骁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追上去时，陈规只是坏笑着，撑着伞灵活地保持距离。
两个逼近而立之年的“中登”，就这样在不大不小的雨里，像少年时一样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着，走向那条熟悉的老巷。
记忆里，藏在老巷深处的游戏厅，像个喧闹又温暖的洞穴。
空气中总是混杂着烟味、汗味和机器运转的淡淡焦糊气。
《拳皇》角色的嘶吼、摇杆的晃动和按键被拍打的“噼啪”声是这里永恒的背景乐。
少年们围在闪烁的屏幕前，脸庞被光影勾勒，写满了专注与输赢的激动。
柜台后的老板懒散地摇着蒲扇，游戏币“哗啦啦”坠落的清脆声响，是这里最动听的音乐。
那时这里虽粗糙拥挤，却实实在在地封存了一代人最热血嘈杂的青春。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招牌的霓虹早已熄灭，残破的灯管像僵死的昆虫。
厅内空荡，只零星摆着几台被遗弃的街机，漆黑的屏幕映着从破窗透进的微光。
曾经喧闹的空气，如今只浮动着尘埃。
墙上，那张手写的“一元五币”的价目表，一角耷拉下来，在穿堂风中轻轻颤动，旁边就是一个硕大而刺目的红色“拆”字。
寂静笼罩着一切，只有回忆还在废墟上无声地喧嚣。
好在林骁从来不是个沉溺伤感的人。
他见陈规神色黯淡，便凑过去贱兮兮地问：“咋了，要掉小珍珠了？”
陈规刚从感伤中抽离，又见这张大脸在眼前晃，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径自走到落满灰的柜台前，扫码换了一捧游戏币。
林骁见状，屁颠屁颠地跟过来，甜腻地喊了声“义父”，伸手就想分一杯羹。
陈规享受地让“好大儿”又多喊了几声，这才心满意足地施舍般分出几个币。
林骁捏着区区两枚游戏币，悲愤道：“好一个无情无义的义父！你既如此，休怪孩儿无情！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一番“父慈子孝”的友好互动后，林骁最终“战果”扩充至三枚游戏币。
眼见“战果”如此“丰硕”，他才不情不愿地自己也去前台换了一小筐。
两人相继在蒙尘的机器前坐下。
当手指触碰到微凉的摇杆和按键时，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他们相视一笑，开始了多年未碰的街机对决。
起初摇杆操作还有些滞涩，但几个回合下来，沉睡的肌肉记忆猛然苏醒。
酣畅淋漓的连招伴随着久违的大呼小叫，仿佛时光倒流。
整个下午，陪伴他们的只有屏幕闪烁的光芒和拍得发红的手掌。
他们在几个经典游戏间轮换，并在对方失误时毫不留情地报以嘘声。
直到夕阳那金红色的光芒从破窗斜射进来，在弥漫着微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他们手中的游戏币也终于见底。
“该回去了。”陈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林骁瞬间沉默，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
他盯着屏幕良久，才低声道：“等我这把打完。”
陈规看向他的屏幕，上面是色彩鲜艳的角色互砍场面。
他认出那是名叫《破碎神国》的RPG游戏，经典的勇者斗恶龙模式。
陈规以前玩过几次，都因其复杂的操作和庞杂的剧情线而放弃。
相反，从小就是军迷和历史爱好者的林骁却对此极为痴迷，还通关过不止一次。
窗外，拆迁机械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陈规没再催促，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着。
就在林骁操作的角色似乎要进行最后一击时，屏幕突然跳出一個从未见过的选项对话框——“是否进入真实场景？”
下面还有五秒倒计时。
陈规一愣，以为是游戏通关后的特殊彩蛋。
但看林骁的表情，同样是一脸错愕，显然也没见过这个。
还没等林骁做出任何反应，倒计时结束，屏幕仿佛化作漩涡，涌出强大的气流，裹挟着风沙般的吸力，瞬间将靠得极近的二人吞噬进去！
空荡破败的游戏厅里，只剩下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在回荡：“穿越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