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忽然开口:“明天晚上,陪我出席一个晚宴。”
江如烟闻言愣了一下。
晚宴?
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是那些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社交场合。那曾是江海最如鱼得水的战场。
但现在,她的身份是江如烟。
陆沉的江如烟。
“是……工作需要吗?”她小心地问。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她瞬间闭上了嘴。
第二天,造型师和一整排高定礼服准时出现在沉园。
江如烟任由她们摆布,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最后,陆沉亲自从十几件华服里,挑出了一条款式最保守、颜色最低调的黑色长裙。
那裙子很美,优雅,但也带着一种禁欲般的沉闷。
它完美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却又用最严密的包裹,将所有的风情都收敛起来。
这件衣服,不是为了取悦她,甚至不是为了取悦宾客。
它只是一个标签。
写着“陆沉所有”。
出门前,陆沉替她戴上一条细碎的钻石项链,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肌肤。
他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注意言行。”
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扣在了她的脖子上。
陆家的老宅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半山腰,是一座真正的中式园林。亭台楼阁,曲径通廊,比沉园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威严。
晚宴的地点设在主宅的宴会厅。
江如烟挽着陆沉的手臂走进去时,立刻感受到了数十道视线的洗礼。
有好奇,有审视,有轻蔑,也有隐藏得极深的敌意。
这里没有商业伙伴,没有媒体记者。
全是姓陆的人。
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商业晚宴。
这是鸿门宴。
是陆沉带她来接受他整个家族的审判。
整个宴会厅里,弥漫着一种虚伪的亲热和森严的等级。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恰到
好处,每一句问候都暗藏机锋。
江如烟就像前世那个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只不过,她这个刘姥姥,曾经见过更大的世界,也更懂得这些华丽袍子下面,藏着怎样的虱子。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陆沉,你可算回来了。”老者开口,听似亲切,却带着长辈的威严。
“二爷爷。”陆沉微微颔首,态度恭敬,却不卑微。
老者的视线,锐利地扫向了江如烟。
“这位就是让你最近连家族会议都缺席的……江小姐?”
陆承德,陆家的旁系长辈,也是家族里最保守的老顽固之一。
他一直看不惯陆沉的独断专行,总想找机会敲打这个权力滔天的晚辈。
江如烟立刻在他的话里,嗅到了火药味。
她挂上最温顺无害的笑容,微微欠身。“陆老先生好。”
陆承德根本没理她,只是盯着陆沉。
“年轻人,事业为重。不要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和事,迷了眼睛,忘了本分。”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装作不经意地看着这边。
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江如烟的指尖微微发冷。
她能感觉到,陆承德的矛头看似指向她,实则是在挑战陆沉的权威。
当着整个家族的面,指责他“识人不清”、“玩物丧志”。
陆沉却毫无反应,他只是平静地开口:“二爷爷多虑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所有指责都挡了回去。
陆承德的脸色沉了沉。
几杯酒下肚后,他借着酒劲,再次发难。
这次,他把目标完全对准了江如烟。
“江小姐,听说你过去……经历很丰富啊。”
他端着酒杯,语带双关地说道,“我们陆家是传统人家,讲究门当户对。不过陆沉喜欢,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说什么。”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既然进了我们陆家的门,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本事吧?”
来了。
江如烟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她脸上维持着那副受惊小鹿般的表情,怯生生地往陆沉身边缩了缩。
“我……我什么都不会。”
示弱,是最好的武器。
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可惜,陆承德今天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他看到江如烟这副样子,以为她真的胆怯懦弱,气焰更加嚣张。
“什么都不会怎么行?”
他提高了音量,确保大半个宴会厅的人都能听到,“我听说江小姐舞跳得不错,不如,就当众给我们表演一段,也算给今天的家宴助助兴了!”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江如烟的脸上。
当众跳舞。先不说现在的她不会。
而且这也不是助兴。
这是羞辱。
是把她当成古代那种供人取乐的家妓。
一股汹涌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江如烟那属于男人的尊严和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妈的,老子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只有我玩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老东西来指手画脚了!
她几乎就要开口骂回去。
但陆沉那句“注意言行”,像一道紧箍咒,死死地勒住了她的喉咙。
她不能。
她不能在这里给陆沉惹麻烦。
她是他带来的,她的任何行为,都会被直接算在陆沉的头上。
她只能忍。
牙齿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里面翻涌的怒火和屈辱。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个小小的漩涡中心。
人们都在看。
看陆承德如何羞辱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更在看陆沉,会如何应对这场针对他权威的公然挑衅。
江如烟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她缓缓抬起头,带着一丝不解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怎么个事,羞辱我不就是在打你老的脸吗?
她在用眼神无声地呐喊。
然而,陆沉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没有看咄咄逼逼的陆承德,也没有看屈辱不堪的她。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了桌上的红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深红色的液体。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平静无波。
没有愤怒,没有不悦,更没有要为她出头的意思。
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江如烟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陆承德见状,发出一声得意的冷笑。
“怎么?陆沉,舍不得你这个宝贝出来见见世面?”
陆沉依旧没有说话。
他将酒杯送到唇边,优雅地,轻轻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