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夹，被“啪”的一声，扔在了江如烟面前的矮桌上。
她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懒洋洋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陆沉不知何时从书房门口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灯光完全遮蔽，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江如烟抬起脸，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是那家科技公司的详细调研报告。
她甚至不用打开，光看那厚度，就知道张助理的效率有多恐怖。
报告显示，这家叫星核科技的公司，技术前景确实广阔得惊人，但风险也高得吓人。
创始人裴鹏是个纯粹的技术疯子，公司管理一塌糊涂，财务状况更是濒临崩溃。目前，没有任何一家有实力的投资机构敢大笔投入。
这和她预想中的情况，一模一样。
陆沉就那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张俊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你似乎很看好它。”
他开口了，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江如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脸上摆出最天真无辜的模样，手指紧张地捏着杂志的一角。“我……我只是觉得那个创始人的梦想很了不起。”
“梦想？”陆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低沉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嘲弄。
然后，他看着她，平静地，说出了一句让江如烟差点当场石化的话。
“你既然如此看好它，就自己去投资。”
什么？
江如烟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她去投资？拿什么投？
下一秒，一张黑色的卡片，被他修长的手指夹着，轻飘飘地扔在了那份报告上。
是那种没有额度上限的顶级黑金卡。
“这里面有一笔钱，你可以当成零花钱。”陆沉的话语依旧平淡，却字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份量，“怎么用，我不管。”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
“输了，后果自负。”
一瞬间，江如烟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消失了。
这不是真的让她用零花钱去投资。
这是考验。
一场对她的判断力、行动力、乃至野心的全面摸底考试。
他把一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她，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理。是会吓得不敢接，还是会无知者无畏地冲上去，然后被烫得满手是泡。
一股比羞辱更强烈的战栗感，混合着扭曲的兴奋，从她的脊椎骨窜了上来。
切～
他永远不会亲自下场去赌一块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石头，但他不介意丢给自己的“宠物”一把锤子，让它去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翡翠还是废料。
但……这也是机会。
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地掌握一笔巨额资金的机会。
这是她为自己未来跑路计划，下出的最重要的一步棋。想要让陆沉这个掌控欲爆棚的疯子彻底失控，就得先让他尝到甜头，让他对她放下最根本的戒心。
实实在在的利益，肯定会让你动心的吧，陆沉。
她没有犹豫。
在陆沉那洞悉一切的注视下，她缓缓伸出手，将那张冰凉的黑金卡，连同那份厚重的报告，一起拿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却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立刻着手准备。
她不是真的要去当什么投资人，她要的是在这场表演中，拿到满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张助理的内线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张助理那永远一丝不苟的礼貌问询。
江如烟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带着几分倨傲的平稳语调开口。
“张助理，是我。”
“江小姐，您好。”
“陆沉先生的意思，让我全权负责星核科技的投资事宜。”
她直接狐假虎威，把陆沉的大旗扯了过来，“请你立刻帮我安排，明天上午，我要见他们的创始人，裴鹏。”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
江如烟几乎能想象到张助理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会出现何等龟裂的表情。
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居然要亲自下场谈投资？
“……好的，江小姐。我会立刻安排。”
最终，张助理还是用他那专业的素养，压下了一切情绪。
第二天，会面安排在陆氏集团总部顶层的一间小型会客室里。
江如烟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技术天才，裴鹏。
比想象中更年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善交际的书呆子气。
他看到江如烟的时候，明显愣住了，大概没想到代表陆氏的，会是这么一个漂亮得过分的年轻女人。
谈判，正式开始。
江如烟完全进入了状态，她体内的那个，属于江海的灵魂，彻底苏醒了。
她没有一开始就谈钱，而是凭借着自己现代思维的超前眼光，和他聊起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技术。
“去中心化的虚拟世界，数据私有化……裴先生，您的构想，不是疯狂，是伟大。”
她一开口，就给足了对方尊重和肯定。
裴鹏那原本紧张戒备的神态，瞬间就松懈了下来。
“您……您也懂这些？”
“不懂。”
江如烟坦然地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我看得到未来。您的技术，缺的不是前景，只是一个能让它落地的机会，和足够支撑它走到未来的资本。”
她没有用任何商业术语，说的都是大白话。
但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了裴鹏的软肋上。
她将陆沉给的那份报告里的风险分析，揉碎了，掰开了，用一种“我很为你惋惜”的口吻，赤裸裸地摆在了裴鹏面前。
“你的团队缺一个真正的管理者。”
“你的专利申请有法律漏洞。”
“你的商业模式，根本无法支撑你烧钱的速度。”
……
一个小时后，裴鹏的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个看起来只懂风花雪月的女人面前，被剖析得体无完肤。
江如烟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终于抛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个人，可以代表陆先生，先期投入一笔资金，帮你解决燃眉之急。”
她刻意压低了投资价格，压到了一个近乎羞辱的数字。
裴鹏的脸瞬间涨红了。
就在他要开口反驳的时候，江如烟又补上了一句。
“但是，作为交换，陆氏集团将获得你们未来所有衍生技术的优先合作权。”
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她用一笔不算太大的钱，为陆沉这头巨兽，提前预定了一块未来最肥美的肉。
最终，裴鹏妥协了。
签完合同，江如烟没有立刻离开。她回到陆家老宅，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将自己脑子里那些残缺的，关于原书后期剧情的记忆，全部榨干。
她连夜整理出了一份详细得令人发指的未来市场分析报告，以及一份针对星核科技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
这份报告，才是她今天献给陆沉的，真正的投名状。
深夜。
陆沉回到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江如烟蜷缩在他那张宽大的椅子里，已经睡着了。她身上还穿着白天的套裙，面前的桌上，摊着一份刚刚签好的合同，和另一份厚厚的，手写的报告。
他走过去，拿起那份投资合同，快速翻阅。
当他看到那个投资金额和附加条款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旁边那份手写的报告上。
封面是几个娟秀又带着一丝锋利笔锋的字。
《关于星核科技未来市场应用及发展规划的几点浅见》。
江如烟似乎被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陆沉，瞬间清醒，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陆先生……合同，签好了。”
陆沉没有回应她。
他放下合同，修长的手指，拈起了那份由她亲手写下的报告。
他的指腹，从那一行标题上，缓缓地，一字一字地，摩挲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