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的日期,在倒数。
陆家的礼仪老师终于在第三天傍晚离去,她对江如烟最后的评价是,一块完美的璞玉,只需要最顶级的工匠稍加雕琢,就能绽放出惊人的光彩。
江如烟对这个评价毫无波动。
璞玉?她对此不屑一顾。
她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那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就挂在不远处的衣架上,在灯光下沉静地呼吸。
陆沉回来的很晚。
他身上带着一丝室外的寒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而是走到了江如烟的面前。
他手里拎着一个并不大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江如烟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
陆沉似乎察觉了她的僵硬,他没有立刻打开盒子,反而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许久,他才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礼仪课,都学会了?”
“嗯。”江如烟低声回应。
“很好。”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不是项链。
而是一对流光溢彩的钻石耳坠,切割工艺极为精湛,每一颗都散发着冷冽又璀璨的光。旁边还躺着一枚同款的,设计简约的钻石胸针。
“戴上。”他命令道。
江如烟没有动。
陆沉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种沉默的压迫,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最终,江如烟还是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那冰冷的钻石,几乎分不清彼此的温度。
她拿起耳坠,却因为紧张,手有些发颤,半天对不准耳洞。
一只手伸了过来,宽大,干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从她手里拿走了那枚耳坠。
陆沉站起身,俯下身。
他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
江如烟被迫微微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和耳垂。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其身份不符的耐心,将那冰凉的金属穿过她的耳垂。
“啪嗒。”
扣上的声音,轻微,却清晰。
很痒。
是一种从皮肤深处钻出来的,陌生的痒意。
他为她戴好了两只耳坠,又拿起那枚胸针,亲自别在她今天穿的素色连衣裙的领口。
他退后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很配你。”
他像一个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画框的鉴赏家,语气里是全然的满意。
一个佣人正好端着茶水路过。
陆沉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对方听见。
“以后,就戴这个。”
江如烟垂下头。
这是在演戏。
演给沉园的所有人看,演给他即将带去面见的整个陆家看。看他陆沉,对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女人,是何等的“宠爱”。
可笑。
然而,当晚,当江如烟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耳畔那璀璨的光芒时,一种奇异的情绪浮了上来。
不得不承认,这钻石很美。
美得让她这张脸,都显得更加夺目。
一种被昂贵物品装点的虚荣感,一种属于女性的,最原始的本能,悄然抬头。
她开始利用这场“表演”。
第二天,在陆沉准备出门时,江如烟叫住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
“陆先生。”
陆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江如烟穿着一身居家的米白色长裙,长发披散,看上去柔软又无害。
她捏着裙角,做出一点迟疑的样子。
“我听张助理说,陆氏集团的总部大楼,是本市的地标……我,有点好奇。”
她没有直接说想去,而是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带着试探的口吻,表达了她的“向往”。
永远不要直接索取,要诱导对方主动给予。
江如烟在精确地计算着分寸,扮演着一个被金丝雀生活闷坏了,对外界充满好奇的,天真的女人。
陆沉看了她几秒。
那探究的视线,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伪装被看穿了。
“想去看看?”他问。
江如烟点点头,又很快低下,显得有些不安。
“换好衣服。十分钟。”
他竟然……答应了?
江如烟的心跳漏了一拍。
巨大的意外让她愣在原地。她预想过他的拒绝,他的嘲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干脆的同意。
这到底是陷阱,还是他真的对自己放松了警惕?
半小时后,江如烟坐进了陆沉那辆迈巴赫的后座。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最终停在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
“陆氏集团”。
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无可匹敌的权势。
陆沉并没有带她去什么核心的办公区,只是领着她,在对外开放的顶层观光廊和企业历史展厅走了一圈。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了。
他走在前面,没有牵她的手,但所有员工看到他们时,都会停下脚步,躬身问好,然后用一种混杂着敬畏和好奇的眼光,飞快地瞥一眼她。
那个被陆总亲自带来的,传说中的女人。
江如烟感受着那些视线。
从这些注视中,品尝到了一丝奇特的,高高在上的满足感。
她是特别的。
是被这个帝国的君主,唯一带在身边的女人。
这种认知,让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下巴微扬。
她正在享受这种被他偏爱的感觉。
傍晚,白鸽的电话如期而至。
这是家宴前的最后一次“治疗”。
“今天,感觉怎么样?”白鸽的嗓音温和。
“我去了陆氏集团。”江如烟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
“哦?那里的感觉,你喜欢吗?”
“我说不清楚。”
江如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迷茫,“我觉得自己在演戏,可有时候,又觉得……那好像就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白鸽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让江如烟的背脊窜上一股凉意。
“为什么要用‘演戏’这个词呢?”
白鸽的嗓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循循善诱的魔力。
“记住,最好的伪装,就是成为它。”
“当你不再抗拒,而是去利用这份美丽,利用这个身份时,你会发现,你所拥有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
“接受它,江如烟。”
电话挂断了。
江如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成为它。
成为江如烟。
成为陆沉的女人。
或许吧……
她真的,在变成另一个人。
家宴前夜。
江如烟一夜无眠。
午夜时分,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沉走了进来。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床边,脱掉外套,从身后躺了下来。
一个坚实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依旧是那熟悉的冷冽的木质香。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她。
可这种全然的禁锢,却让江如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
就在她以为两人会这样沉默到天亮时,一个灼热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耳廓上。
他的唇贴着她的皮肤,用极低,极轻,却带着绝对分量的吐息,在她耳边低语。
“明天,你就是陆沉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
江如烟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她以为只是女伴。
紧接着,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