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的第二天。
江如烟醒来时，身侧的位置早已冰凉。
左手无名指上传来的异物感，是她醒来的第一感知。
那枚巨大的祖母绿戒指，在清晨的微光里，像一只洞悉一切的，沉默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想把它拔下来。
可那冰冷的铂金指环，如同焊死在骨头上，纹丝不动。
一个念头砸进脑子里，让她浑身都跟着一僵。
她被烙印了。
“叩叩。”
敲门声礼貌又冰冷，张恒推门而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将一个深蓝色文件夹放到床头柜上。
“陆先生的吩咐。”
江如烟翻开文件夹。
烫金的“陆氏集团”四个大字，让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命书】
【兹任命江如烟女士为陆氏集团董事长特别助理，即日生效。直接向董事长陆沉汇报。】
如果就和她想的一样。
来了。
但江如烟的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受宠若惊的慌乱和一丝怯意，她捏着那张纸，抬头看向张恒，眼神无辜。
“我……可我什么都不会，我能行吗……”
这副柔弱又不安的模样，是任何一个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女人，最该有的反应。
张恒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小巧些的丝绒盒子。
与此同时，陆沉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他已换好一身剪裁利落的定制西装，整个人散发着即将投入战场的凛冽气场。他自然地接过盒子，在床沿坐下，不容分说地牵过江如烟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异常灵活地将那枚象征身份的巨大主戒褪下，换上了盒子里那枚设计相同，但主石小巧许多的副戒。
冰凉的金属圈再次滑入指根。
一个新的，更精致的镣铐。
“这是副戒，”
他开口，拇指在戒面上摩挲了一下，“内置了集团最高权限的门禁卡，以及紧急呼叫功能。有任何事，按住三秒。”
紧急呼叫？
这不就是一个镶了钻的顶级定位器？
“谢谢……”
江如烟垂下眼，将所有算计都藏在浓密的睫毛下，只留一片感动和羞怯。
“换衣服，十分钟。”
陆沉根本不给她表演的时间，已经起身离去。
迈巴赫停在陆氏集团的摩天大楼前。
这一次，她不是访客。
陆沉领着她，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走向那部金色的董事长专属电梯。
所到之处，空气仿佛被抽干。
交谈声戛然而止，键盘敲击声瞬间停歇，所有员工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而后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陆总好。”
无数道视线，混杂着敬畏、好奇、探究，像细密的针，扎在江如烟的身上。
这一次江如烟奇异地挺直了背脊。
一种被无数人仰望的，属于权力顶端的虚荣感，正从这具身体的本能里，疯狂滋生。
电梯平稳上升。
顶层。
陆沉的办公室大得惊人，占据了整个北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风景。
而在他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不远处，一个空间被单独隔了出来。
三面都是通体透明的强化玻璃。
里面摆放着一张小巧的白色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台电脑。
像一个精致的玻璃花房。
更像一个公开展示的陈列柜。
“你的办公室。”
陆沉指了指那个玻璃房间，“在这里，方便我随时指导你。”
是方便监视吧。
江如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一个董事长特助，我看是董事长特级观赏鱼。
上午十点，集团高层会议。
长长的会议桌旁，坐满了陆氏集团最有权势的一群人。
江如烟的位置，被安排在陆沉的左手边，一个绝对核心，却也绝对扎眼的位置。
会议开始，在通报了几个重大项目进展后，陆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全场瞬间安静。
“从今天起，江如烟小姐将担任我的特别助理，协助处理部分集团事务。”
他的宣告，平淡，却不容置喙。
会议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细微的骚动。
坐在对面的陆承德，那个在家宴上发难的陆家三叔，毫不掩饰他的轻蔑。
江如烟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完美无瑕。
但大脑却在这一刻高速运转，将每一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左手边第三个，财务总监，视线在她和陆沉之间游移，典型的墙头草。对面那个妆容精致的女副总，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是个潜在的敌人。
陆承德身边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从始至终面无表情，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
她在脑海里，飞速地绘制着这间会议室里的权力地图和人心向背。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一位头发花白，看上去颇有资历的副总，却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他是陆承德的左膀右臂，王副总。
“江助理，恭喜恭喜啊！”王副总的态度很是热情，甚至带着一丝谄媚。
江如烟立刻摆出新人的谦卑姿态。“王总您太客气了，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
王副总将手里的平板递了过来，“正好，这里有份关于北美新能源子公司的季度报表，有几个数据模型我总是吃不准，想请江助理帮忙看看，给点意见？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管用！”
这明晃晃的捧杀。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真当她是个草包？
江如烟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了平板。
“王总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懂这些专业的报表。”
她嘴上示弱，视线却飞快地在屏幕上扫过。
这份报表做得极其漂亮，各种数据详实，图表清晰。
漂亮得像个陷阱。
王副总的意图很明显，他笃定她是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花瓶。
只要她看不出问题，胡乱说几句外行话，她当众出丑的戏码就算演成了。
江如烟的视线，停留在了报表末尾一个关于“氢能源转换效率”的增长模型上。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柔和又天真。
“王总，您这份报表做得真专业，这些图表……真好看。”
王副总脸上闪过一丝得色。
然而，她的话锋猛地一转。
“不过，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个氢能源的转化模型，是不是有点太乐观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不远处，正在整理文件的陆沉耳中。
“我看那些财经杂志上，现在大家都在讨论‘固态储氢’的应用前景，您这份模型的核心，似乎还建立在传统的‘高压气态储氢’技术上。”
王副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江如烟仿佛没有察觉，继续用她那柔软无害的嗓音，说着最诛心的话。
“我只是个外行，随便乱说啊。我就在想，万一……我是说万一，上游的‘质子交换膜’技术被对手抢先了，或者供应商突然涨价……”
她微微凑近，声音压低，却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
“那这份……‘乐观’的报表，会不会就只是个空中楼阁了？”
她还没完，她抬起头，眼神从平板上移开，直直看向面色已经开始发白的王副总，脸上满是纯真的疑惑。
“还是说，这份漂亮的报表，本来就不是给我们自己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