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江如烟向陆沉的行政秘书提交了一份书面申请。
“我想尽快熟悉集团各部门的职能与人员架构。昨天王副总的那份报表提醒了我,未来的商业竞争,数据才是核心。”
理由无懈可击,姿态谦卑,勤奋好学。
半小时后,一份加密的人事资料索引,向她的账户开放了三十分钟的临时权限。
没有具体的档案细节,只有一个个名字、部门、职级和绩效评级的列表。
江如烟快速扫过屏幕。
那些履历光鲜、绩效评为“优”的明星员工,她直接略过。
她要找的,是那些被埋没的,有技术却不得志的,心怀怨气的螺丝钉。
一个名字,很快跳了出来。
李默。
IT技术部,P6级工程师。
技术评级:优。
近三季度绩效:中下。
评语:技术能力出众,但性格孤僻,不善团队协作,有顶撞上级的记录。
就是他了。
江如烟几乎要笑出声。一个怀才不遇的天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收买,也最锋利的武器。
接下来的两天,江如烟按兵不动。
她依旧完美地扮演着那个勤奋又有些笨拙的“花瓶特助”,将所有繁琐的行政工作处理得滴水不漏。
但她利用午休和旁人已经下班的间隙,用自己那个低得可怜的OA权限,追踪着李默在公司内部网络留下的所有蛛丝马迹。
她发现,李默几乎所有的加班申请,都指向了公司位于地下三层的备用服务器机房。
一个早已被新技术淘汰,即将报废的旧数据中心。
他在那里做什么?
第三天下午,江如烟以核对一份固定资产报销单为由,去了IT部。
那份报销单上,恰好有一笔关于备用服务器机房的,数额低微的电费。
她没有直接去找李默,而是在IT部的公共茶水间,一边冲咖啡,一边和旁边一位年轻的女同事闲聊。
“真羡慕你们技术部的,听说最近在研发什么保密的新项目?”她做出好奇的样子。
“哪有啊,江助理,”女同事撇撇嘴,“还不是那些老掉牙的系统维护。哦对了,李默那个怪人,最近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老是神神秘秘的。”
江如烟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
“是吗?我昨天看了一篇国外的技术文章,说现在很多独立开发者,都在利用云服务商的边缘计算节点,去跑一些轻量级的个人项目,成本特别低。”
她轻描淡写地,抛出了精准的诱饵。
“好像叫什么……‘容器化部署’?我也不是很懂,听着就很高级。”
话音刚落。
她看见,不远处那个坐在角落工位,一直低着头敲代码的身影,猛地一僵。
李默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架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浑身散发着技术宅特有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此刻,那镜片后的双眼里,写满了惊骇。
江如烟没有看他,只是端起咖啡杯,转身离开。
路过他工位的时候,她的手腕优雅地一晃,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张小小的便签条从指间滑落,无声地飘到了他的桌角。
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用铅笔画的,小小的猫爪印。
那是她从一个本地流浪动物救助站的网站上,截图打印下来的logo。
也正是李默偷偷在备用服务器上跑的那个私人小程序的主界面图标。
江如烟走出IT部的大门,心里无声地吹了声口哨。
鱼儿,上钩了。
当天下午四点,李默接到了来自董事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江助理找你。”
当李默怀着一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走进那间三面透明的玻璃办公室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押上审判台的犯人。
江如烟正在低头看一份文件。
“坐。”
李默僵硬地拉开椅子,身体只敢坐一半。
“李默,我这里有一批海外分公司传来的原始数据,格式很乱,需要做一下数据清洗和归类。行政秘书向我推荐了你。”
她终于抬起头,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属于江助理的微笑。
李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完全猜不透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个小程序,UI设计得不错。”江如烟忽然把自己的手机推了过去。
屏幕上,正是那个界面简陋却充满爱心的流浪动物救助小程序。
李默浑身的血色瞬间褪尽。
“江……江助理……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别紧张。”江如莪的口吻依旧温和,“我只是觉得,它的后端响应有点慢。特别是在调用地理位置API的时候,延迟很明显。”
她一针见血。
“如果把身份验证模块和数据请求分离,用异步加载的方式处理,用户体验会好很多。”
李默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传说中靠着一张脸就一步登天的女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他这个业余项目最大的技术痛点上。
“你……”
“我说了,我只是觉得。”
江如烟收回手机,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这个项目很有意义。我记得,陆氏集团今年的企业社会责任项目里,正好也有一项是关于城市流浪动物保护的。”
她停顿了一下,清晰地看见李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或许,它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占用备用服务器那点可怜的带宽。”
李默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这不是橄榄枝。
这是从云端之上递下来的,粗壮到他根本无法拒绝的,救命的藤蔓。
第二天,一份人事调动申请,悄然放在了陆沉的办公桌上。
【关于申请调派IT部工程师李默,协助处理董事长特助办公室日常数据工作的报告】
陆沉拿起那份薄薄的纸。
他没有看上面的内容,而是穿过透明的玻璃墙,看向里面的江如烟。
她正低着头,专注地整理着文件,侧脸的线条柔和,一副认真工作的乖巧模样。
她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陆沉的唇边,逸出一丝极淡的弧度,那是一种混合着欣赏与玩味的纵容。
他提起笔,在申请单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陆沉。
默许。
李默几乎是手脚发软地搬进了顶层。
他的新工位被安排在玻璃房外侧,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但这里是顶层,是普通员工终其一生也无法踏足的,权力的核心。
他惶恐,不安,更有一种踩在云端之上的巨大不真实感。
江如烟没有立刻让他做什么。
第一周,她只是让他重复那些自己之前在做的,枯燥的数据核对工作。
第二周,她通过内部流程,以“企业社会责任项目技术预研”的名义,为李默的项目申请到云服务器。
直到第三周的周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
江如烟才将他叫进了玻璃房。
“你的小程序权限太低,很多公开信息都查不到。”
她将一张纸条推到李默面前,上面是一串潦草的英文和数字。
“这个,是林凡的名字。帮我查查,过去三个月,他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