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高层会议之后,江如烟发现,别墅里的空气变了。
那些佣人,现在看她时,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敬畏。
陆沉对她的态度,也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纵容。
他允许她在书房里待更久的时间,甚至在她对某些商业文件表现出“好奇”时,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不阻止,不解释。
这种感觉很奇妙。
荣耀,权力,被认可的快感。
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形成了那颗糖衣炮弹最核心的甜味剂,腐蚀着江如烟最后的防线。
她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堕落,一边又可耻地享受着这种影响力的滋味。
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
手机响了。
是陆沉“恩准”她每周一次的家庭联系。
来电显示是她的便宜哥哥,江浩然。
江如烟接起电话,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准备听一通无聊的家长里短。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江浩然从未有过的,带着哭腔的惊惶声音。
“如烟!出事了!公司要完了!”
江如烟坐直了身体。
“慢慢说,怎么回事?”
“公司……公司的股价,被人恶意做空!连续三天跌停,银行那边要抽贷,我们……我们快要破产了!”江浩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
恶意做空?
江如烟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江家虽然算不上顶级豪门,但在本地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产业也多是实业,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被资本玩垮的空壳子。
这么精准狠辣的手法,不像是寻常的商业竞争。
“谁干的?查到了吗?”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江浩然压抑的、粗重的喘息。
“查……查到了一些……是一家注册在海外的基金,但是……但是……”
江浩然吞吞吐吐,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江如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有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但是什么?说!”
“那家基金的背后……好像……好像有陆氏集团的影子……”
轰隆。
江如烟的脑子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炸雷。
会议室里那些精英敬畏的注视,陆沉搭在她肩上温热的手,那句低沉的“做得很好”……
陆沉。
是他。
为什么?
敲打?因为“衔尾蛇”的事,他知道了,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警告她?
还是为了……彻底切断她的后路,让她成为一座完完全全的孤岛?亦或者是原身的原因。
一股混杂着背叛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
“我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动作平静,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燃起了从未有过的火焰。
一直以来,她都在演戏。
用伪装换取生存空间,用讨好换取喘息的机会。
但这一刻,她不想演了。
江如烟从沙发上站起来,赤着脚,快步穿过巨大的客厅,走向二楼的书房。
她身上的真丝睡裙,因为过快的步伐而扬起,划出凌厉的弧度。
脸上的妆容依然精致,但所有的温顺柔和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带着杀气的质问。
路过的佣人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她一把推开书房厚重的实木门。
“砰”的一声,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书房里,陆沉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翻阅着一份文件。
他对这巨大的声响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闯进来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阵风。
江如烟冲到他面前,双手撑在冰凉的桌面上,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江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她的声音,不再是娇滴滴的甜软,而是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属于江海的沙哑和质问。
陆沉终于放下了文件。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那张因为愤怒而泛起红晕的脸,生动得惊人。
“是我做的。”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掩饰。
“你那个不成器的家族,留着只会成为你的弱点。我帮你清理掉。”
他的口吻,平淡得像在说“我帮你扔掉了垃圾”。
清理掉?
那不是垃圾!那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根!是她的家人!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那是我家!”
她气得口不择言,几乎是吼了出来。
陆沉站起身。
他绕过宽大的书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巨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气得发抖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
说出的话,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残忍。
“不。”
“现在,我才是你的家。”
江如烟整个人僵住了。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所有的不甘,在这一瞬间,全部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种……神在俯瞰蝼蚁的平静。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终于明白了。
她之前的那些小聪明,那些自以为是的周旋,那些成功避开陷阱的沾沾自喜,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幼稚的,被允许的游戏。
他可以给她糖,给她荣耀,让她产生自己能与他并肩的错觉。
也能在下一秒,毫不留情地收回一切,并且用最极端,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
她的一切,她的过去,她的家人,她的喜怒哀乐,都必须依附于他而存在。
他是在用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一点一点,割掉她身上所有与“过去”相连的血肉,直到她成为一个除了他,再无任何牵绊的,崭新的“收藏品”。
所有的愤怒都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恐惧。
以及……一丝连江如烟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荒谬的战栗。
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陆沉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指腹的温度,与她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
那种从激烈反抗到彻底死寂的转变,让他感到愉悦。
江如烟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他触碰。
她只是抬起头,迎着他的视线,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动了一下僵硬的唇角。
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陆先生……”
她的嗓子干涩得发疼。
“清理得……真干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