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乱成一锅沸腾的粥，比被冰水冻僵的时候还要混乱。
江如烟感觉自己脑子里简直要打起来了，正反两方辩手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属于江海的那一部分，正用他混迹情场多年练就的火眼金睛，冷酷地解剖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好一招英雄救美，玩得是真他妈的花。】
【不，这已经不是英雄救美了，而是顶级教科书，可以直接拿去当范本反复观摩学习的那种。】
【先放纵敌人，眼睁睁看着你被往死里整。让你把绝望、恐惧、无助这些负面情绪全都尝个遍。】
【等你精神最脆弱，防线最低的时候，他再“Duang”地一下，踩着七彩祥云，用一种救世主的姿态从天而降。给你最强烈的视觉冲击，给你最极致的安全感。】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别说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就是条狗都得感动得对他摇尾巴！】
江如烟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这套路，她前世也玩过，还玩得挺溜。可现在跟陆沉的手段一比，自己那点东西简直就是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上不了台面。
陆沉的算计，根本不止这些。
【他是怎么知道老子在西郊公园的？】
【他又是怎么算出我那个蠢货哥哥会掏出EMP那玩意儿的？】
【最离谱的是，连林凡手底下那几个心腹的背叛，都明明白白写在他的剧本里……】
这个男人，就跟开了全图外挂的玩家一样，整个游戏地图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每一步，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什么林凡，什么狗屁的原书主角光环，在这个变态的男人面前，脆弱得就像个笑话。
【操，这狗男人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吧？老天爷的亲儿子？】
这个结论让她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
可身体的记忆，却像中了毒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贪婪地回味着那要命的瞬间。
回味着被他从冰冷刺骨的水里捞起来时，那个宽厚又坚实的怀抱。
回味着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风衣，明明被冰水浸透了，却依然像个小太阳，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把她冻僵的身体烫得发痛。
回味着那股清冽干净的木质冷香，是怎么一点点驱散了死亡带来的阴冷和腐朽气息。
还有那句话。
那句他抱着她，对着林凡说的话。
【“因为，她是我的人。”】
那句话霸道得不讲道理，羞辱性极强，简直就是把“所有物”三个字刻在了她的脑门上。
可它又像一个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心上，留下一个怎么都抹不掉的印记。
江如烟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她恨他吗？
当然恨。
恨他把自己当成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恨他那深入骨髓的算计和掌控，恨他把自己一步步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
可是在那个被冰水彻底淹没，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个瞬间，她在心里撕心裂肺喊出来的那个名字，却是——
【“陆沉，你他妈的混蛋怎么还不来！”】
这个认知，比承认自己被他算计得死死的，还要让她感到耻辱和难堪。
她竟然……在依赖他。
在期盼他。
这种完全无法掌控的依赖感，让江如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上一次，在游轮上，她还可以把自己的沉沦归咎于药物的催化。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没有任何药物作用，是她自己，清醒地，发自内心地，在期盼着他的到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软弱。
【完了。】
【江海，你他妈的要栽了。】
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也许……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
【他那些变态的偏执和掌控，或许只是一种极端的、用错了方法的保护欲？】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自己一巴掌狠狠拍灭。
【别傻了！江如烟！渣男的自我攻略最致命！你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PUA那些小姑娘的吗？！】
【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一步步把你逼到绝境的吗？忘了他是怎么像看戏一样，欣赏你的挣扎和痛苦的吗？】
【醒醒！你对他来说，只是个还没玩腻的、比较有趣的玩具！】
警报声在脑中尖锐地鸣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那些不该有的心软和悸动全部压下去。
但她的视线，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胶着在陆沉那张睡着的脸上。
她又想起了哥哥江浩然。
那个会在危急关头挡在她身前的蠢货哥哥，他的命，现在还牢牢地握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反抗，只要江浩然这个人质还在陆沉手上，她就永远是那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永远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过更吓人的是她居然没有一丝难过。
江如烟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恢复了一点知觉的右手。
手臂依旧酸软无力，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肌肉深处传来的抗议。
她微微颤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仿佛有千斤重。
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指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试探性的温柔，极轻，极缓地，划过男人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因为睡梦中也不安稳而紧锁的眉心。
她想抚平那里的褶皱。
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下一秒。
陆沉那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