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烟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然后又在下一秒凝固成冰。
她触电般地想把手缩回来。
但是晚了。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精准地攥住了她那只还在男人眉心作乱的手腕。
她惊得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陆沉醒了。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覆盖着一层寒冰的黑色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安静地凝视着她。
没有往日的冷酷。
也没有那种俯瞰其他人的戏谑。
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里,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重到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疲惫,翻涌,甚至还藏着一丝……连江如烟自己都辨认不清的惊悸。
这个念头让江如烟的心跳彻底乱了章法。
“giao!被抓包了!”
“他什么时候醒的?不会看见我摸他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在非礼他?不对,我现在是女的,这叫投怀送抱?”
江如烟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她的嘴巴却不听使唤,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
“放……放开……”
她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声音因为尴尬和惊慌而磕磕巴巴。
可抓住她的那只手,却收得更紧了。
力道大得惊人,却又奇异地没有弄疼她。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躺在床上,满脸惊慌失措。
一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沉默不语。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又沉重。
江如烟的大脑彻底宕机。
什么套路,什么PUA分析,什么挣扎,什么对未来的算计……
所有的念头,在对上他那双眼睛的瞬间,全都蒸发得一干二净。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眼底深处,那一片片密布的红血丝。
还有他下巴上冒出头的,青色的胡茬。
这个永远把自己打理得像个精密仪器的男人,这个连风衣扣子都要扣得一丝不苟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了如此清晰的狼狈。
他是陆沉。
是那个权势滔天,无所不能的陆沉。
也是那个算计了她一切,把她逼到绝境,欣赏她痛苦的陆沉。
可他也是……在最后关头,破开一切,把她从危险里捞出来的陆沉。
脑子里乱哄哄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疯狂撕扯,快要把她的理智撕碎。
一个荒唐到让她自己都想发笑的念头,无法抑制地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他这副样子……是为了她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激起千层巨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拼命地否定,试图把这个危险的想法掐死在萌芽状态。
可她越是抗拒,那个念头就越是清晰。
她想起了自己被泡在冰水里,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
她在心里喊的那个名字。
“陆沉,你他妈的混蛋怎么还不来!”
不是求饶,不是咒骂林凡,而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还不来。
她确实……在期待他。
在依赖他。
这个发现,比承认自己被他算计得死死的,还要让江如烟感到不可置信。
完了。
她的一世英名,玩弄人心,到头来,自己栽了。
鼻子猛地一酸。
一股无法言说的,巨大的委屈,排山倒海般地涌了上来。
被林凡折磨的恐惧。
劫后余生的后怕。
被他玩弄于股掌的愤怒。
还有那份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该死的感动。
所有激烈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用理智强行筑起的堤坝。
她完了。
江如烟,你他妈的真的完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砸落在柔软的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紧接着,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男人的脸,也变得扭曲不清。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为一个男人哭?江如烟你他妈的疯了!”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陆沉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松了一下,又紧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了。
江如烟猛地一个用力,手臂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
这一次,她成功挣脱了他的桎梏。
但她没有逃。
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避之唯恐不及地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江如烟用手肘撑着虚弱到发软的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
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让她几欲昏厥。
可她还是撑起来了。
在陆沉那双带着错愕的眼眸注视下,她凑了过去。
她闭上了眼睛。
将一个带着咸涩泪水,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吻,轻轻地,印在了陆沉的脸颊上。
那里的皮肤带着一夜未眠的微凉,还有一点点青涩胡茬的粗糙触感。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
不是为了求生,不是为了伪装,不是为了讨好。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出于她自己意愿的,一次亲密接触。
陆沉的身体,在她的唇瓣贴上来的那一刻,彻底僵住了。
一动不动。
江如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她的唇在他脸颊上停留了不过三秒,却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然后,她松开了。
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跌回床上。
她侧过脸,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不敢再看他。
“疯了……真的疯了……”
“江如烟这是到底在干什么?!”
“你亲他干什么?你脑子被冰水冻坏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更让她震惊的是,她的心跳还在疯狂地跳动,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
那种触感,那种温度,还残留在她的唇上。
她想忘,却忘不掉。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陆沉没有说话。
江如烟也不敢说话。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江如烟以为自己要在这种尴尬中窒息而死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然后,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
那只手的主人,用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柔,缓缓地,抚过她凌乱的长发。
“睡吧。”
陆沉的声音很低,很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