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无声地躺在手机屏幕上。
男人挺拔的背影,远处的山峦,构成一幅完美的画卷。
江如烟的指尖,在那个圆形的删除键上空,悬停了许久。
最后,她还是按下了锁屏键。
屏幕迅速暗了下去,那张照片得以保存下来。
约会回来后的日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陆沉变得更忙了。
但奇怪的是,江如烟感觉他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反而变多了。
沉园西侧的书房,再一次成了她的盘踞地。
熟悉的红木书桌上,陆沉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偶尔会接几个跨国视频会议。
江如烟就蜷在不远处的沙发里,腿上盖着柔软的羊绒毯,百无聊赖地翻着最新一季的时尚杂志。
她本意是想待在这里监视他,顺便给他添点堵。
可大多数时候,书房里只有他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她翻动纸张的细微摩擦声。
安静,却不尴尬。
她会忍不住,偷偷抬眼,从杂志上方,去看那个专注工作的男人。
金丝眼镜的镜片,偶尔会反射出电脑屏幕的冷光,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可当他垂眸看文件时,那长而密的睫毛,会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凌厉的轮廓,显得柔和了几分。
“认真工作的人……确实有点该死的魅力。”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江如烟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猛地低下头,假装被杂志上某个夸张的包包吸引,心脏却在胸腔里不听话地乱撞。
她曾经随口对女佣提了一句。
“这本杂志上的栗子蒙布朗,看起来好像不错。”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说过这句话。
第二天下午茶的时间,一架印着米其林三星标志的私人飞机,降落在了沉园的草坪上。
一位头发花白的法国甜品大师,被管家恭敬地请进厨房。
半小时后,一份造型精致、如同艺术品的栗子蒙布朗,被放在了她的面前。
栗子泥细腻绵密,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带着朗姆酒的微醺香气。
是她想象中,最完美的味道。
江如烟握着银质的小勺,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五味杂陈。
"用私人飞机空运一个厨子来给我做甜点?"
"万恶的资本家……腐败,太腐败了!"
她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却诚实地,将最后一口栗子泥也送进了嘴里。
真香。
每周一次的视频探视,是江如烟最期待,也最煎熬的时刻。
屏幕里,江浩然依旧安静地躺着。
头发花白的外国医生,用恭敬的语气汇报着一串串她听不懂,但听起来很厉害的医疗数据。
“……江先生的神经元活性正在缓慢恢复,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
“我们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将在半年内苏醒。”
江如烟看着屏幕里哥哥苍白的脸,眼眶忍不住泛红。
她很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掌,从身后伸过来,轻轻覆在了她冰冷的指尖上。
那股热度,透过皮肤,传递到她的心脏。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陆沉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用一种沉稳而坚定的力道,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个无声的支撑。
一个告诉她“别怕,我在这里”的拥抱。
江如烟的视线模糊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习惯了每天醒来,床头都有一束温暖的阳光。
习惯了书房里,那片属于他的,令人心安的木质冷香。
习惯了无论自己提出多离谱的要求,第二天都会被完美满足的日常。
更习惯了,身边有他的气息。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而她这只青蛙,早就被煮得骨酥筋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甚至……她发现自己不想动了。
江如烟开始反思。
自己之前的那些挣扎和反抗,是不是太偏激了?
回不去了。
她变不回那个可以肆意花丛,游戏人间的江海了。
陆沉虽然控制欲强到变态,但他确实给了她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保护。
那座名为“沉园”的华丽堡垒,虽然隔绝了些许自由的同时,但也为她挡住了外面所有的风雨和危险。
“摇篮”组织那些未知的疯子。
藏在暗处,对她虎视眈眈的敌人。
这些东西,光是想一想,就让她不寒而栗。
而陆沉的强大,在此时此刻,却化作了一种最具体,最可靠的安全感。
“当一条咸鱼,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啥也不用她自己操心。”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堕落,和一丝可耻的轻松。
夜,下起了小雨。
雨点敲打着落地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客厅的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
江如烟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蜷缩在地毯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
陆沉就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德文原著。
谁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有火焰跳动的声音,和窗外缠绵的雨声。
气氛却异常的和谐,甚至称得上温馨。
江如烟看着壁炉里那团橙红色的,不断变幻形状的火焰,看得有些出神。
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在心里问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可以接受他?
就这样,忘掉过去,忘掉那些算计和挣扎,安安分分地,做他真正的“夫人”?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让她心慌。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