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时间,我就重新浸湿毛巾,拧干后敷在她依旧带着余温的额头上。反复几次后,天边已泛起淡淡的灰蒙,房间里的酒气消散了些许。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手边的人动了动。顾晏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仍带着几分倦意和茫然,却已清醒了不少。她怔怔地看了我几秒,“如烟,你怎么在这?”
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比起这个,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也不去公司,一个人躲在家里喝个烂醉?”
顾晏然的眼神黯淡下去,避开了我的目光,默默把头扭向了一边。房间里很安静,她始终一言不发。
我看着她这副拒不回应的模样,胸腔里的火气忍不住往上涌,语气也添了几分怒意,“不说话?不说话我走了,你继续喝吧。”
说着我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脚步刻意放得很重,带着几分赌气。
身后传来响动,伴随着一声带着沙哑与慌乱的“等一下”。
我回过头,看到顾晏然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或许是宿醉未醒,或许是起身太急,她脚步一个踉跄,重重跪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双手撑着地面,头发凌乱地垂在脸前,遮住了神情。
我心头一软,快步折返回去,伸手扶起她的胳膊,轻轻将她往床边带,叹了口气说,“唉,这么大人也不让人省点心。”
扶着她坐稳床边,顾晏然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我的腰。她的脸颊埋在我的怀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放声哭了出来。哭声沙哑又绝望,带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与痛苦。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上带着几分无奈的嗔怪,语气却十分温柔,“你看你,又哭。”
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我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这下可以告诉我了吧?是不是因为那天那个女孩。”
顾晏然的眼神依旧带着闪躲,嘴唇动了动,却只是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她...她...她...” 显然还在纠结要不要将藏在心底的事说出口。
我看着她为难的模样,便率先开口,轻声唤出那个名字,“沈厌离?”
顾晏然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向我,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你都知道了...?”
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没有,诈你一下。”
顾晏然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破涕为笑,带着释然的轻响。她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她缓缓开口,“沈厌离...是我的前女友。”
.....
大一宏观经济学课,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我抱着课件往后排走,突然被一只伸出来的胳膊绊了下,怀里的资料哗啦啦散了一地。
“抱歉抱歉!”清亮的女声带着歉意,我抬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正弯腰飞快地给我捡资料,嘴里嘟囔着,“怪我怪我。”
我蹲下身一起捡,她愣了一下,抬头冲我笑了笑。“我叫沈厌离,经济学系的。”她把捡好的资料递过来。
“顾晏然。”我接过资料。
她的目光落在我课件上密密麻麻的批注,“你也在预习第三章?课后能不能请教你一下?”
上课铃响了,我没来得及回答,只能点点头,转身往后排走去。坐下时回头看了一眼,沈厌离正托着下巴看黑板,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梢。
就这样,我和沈厌离慢慢走近了些。
她看似跳脱,做学问却格外较真,算错一个数据能翻遍整本书核对,而我习惯了按部就班,却总被她突然冒出的奇思妙想点亮。熬夜赶报告时,她会偷偷带奶茶放在我手边,我则帮她修正报告里的格式漏洞。
但没人知道,白天严谨克制的我,夜里却在城南那家女同酒吧里是另一副模样。
那里的我卸下所有伪装,眼神带着漫不经心的勾人。遇到合眼缘的女生,会主动上前碰杯,用低沉的嗓音说“要不要赌一把,猜我下一杯点什么”;会在舞池里借着音乐贴近对方,手指擦过腰际却不逾矩,引得对方脸颊泛红;也会在角落卡座里,听陌生女生倾诉心事,偶尔抬手替对方拂开碎发,暧昧的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享受这短暂的、无需遮掩的亲密,却从不让关系深入——天亮前必然抽身,不留下联系方式,也不追问对方姓名。酒吧里的暧昧是我的出口,用来宣泄现实里不敢言说的欲望。
那天,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时,我正低头收拾演算纸,沈厌离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们站在路灯下,沈厌离的眼睛此刻透着执拗。
“顾晏然,”她的话字字清晰,“我喜欢你,不是同学间的那种喜欢。”
我愣在原地,她没等我反应,又往前凑近半步,语气直白得没有丝毫拐弯,“我想和你在一起,做你女朋友,行不行?”
沈厌离的告白太直白,直白到戳破了我拼命想掩盖的真相——我是同性恋,可这份身份是我藏在骨子里的禁忌。父母饭桌上骂同性情侣“伤风败俗”的话还在耳边,高中女生因性取向暴露被退学的流言像阴影,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贪恋她滚烫的喜欢,那是酒吧里逢场作戏的暧昧给不了的安稳;可又戒不掉那些无需负责的拉扯,更怕和她认真在一起后,要彻底暴露自己,要面对世俗的非议、父母的崩溃。
“我....我需要时间想想。”
我避开她的目光,既不敢答应,也舍不得拒绝,只能用拖延掩盖心底的自私与恐惧。
“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仰起头,双手捧着我的脸,为了够到我,她踮起脚尖,下一秒,带着青涩莽撞的唇瓣便覆了上来。
唇瓣相触的瞬间,我浑身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吻热烈又真切,像一团火灼烧着我伪装的冷静。父母的斥责、世俗的非议在耳边回响,可看着她踮脚时眼底的执拗与真诚,那份从未有过的悸动终究压过了恐慌。我没有推开她,只是闭了闭眼,在心底默认了这份半推半就的应允——却没料到,这竟是往后无数个日夜痛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