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禾依旧半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神色平静得像一潭静水。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头看来,眼神里依旧是纯粹的陌生,没有波澜。
我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江清禾的手机,那是同事之前交给我保管的。
“要不看看手机?里面的联系人、照片,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我侧头看向她。
江清禾眼神依旧麻木,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打开手机,却难在了解锁密码。我试了试她的生日、工号,屏幕都弹出“密码错误”的提示,连错几次后,界面暂时锁定,跳出“1分钟后重试”的字样。
我有些无措地看向她,“你还记得你的解锁密码吗?”
江清禾转过头,语气听不出情绪,“要不试试0418。”
我按下这四个数字,解锁成功了,跳出来的是她干净简洁的主屏幕。
我看着解锁后的屏幕,心头掠过一丝欣喜,连忙追问,“解锁了!你怎么突然想到密码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江清禾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感觉这四个数字....是件很重要的事。”
我点开了相册,大多是工作相关、科室会议的合影,还有几张学术讲座的笔记照片,干净得像她平日里的行事风格。
然而还有一大部分出乎我的意料,偷拍的照片占了大半,是我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侧脸,是我对着泡面皱眉的样子,是我裹着毯子昏昏欲睡的模样;还有几张合照,是之前送饭,被她科室的同事随手拍下的,照片里的我正仰头和她说话,而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我从未留意过的柔和。
江清禾淡淡地开口问,“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我攥着手机,喉间发堵,千言万语都噎在里面。我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什么,都是工作相关的东西。”
她“哦”了一声,没再追问,重新看向窗外。
我看着她麻木的眼神,心里翻涌的感动和酸涩,像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隔开,这些藏在镜头里的温柔和在意,此刻的她,根本无法理解。
退出相册,我点开联系人列表,里面零星列着几个科室成员的号码,再往下,便只剩我的名字了。
我看向她,“你的联系人里....怎么没有留父母的联系方式?”
听到“父母”两个字,江清禾的眉头猛地蹙起,失忆后脸上第一次掠过慌乱,“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不是简单的遗忘。
从她听到这两个字的反应来看,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她不愿提及,甚至被刻意尘封的隐情。
但我还是压下心头的疑虑,现在追问只会让她更慌乱,于是转移了话题,“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江清禾依旧摇头,“不用。”
病房里瞬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站起身,声音放得温柔,“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晚上再来看你,要乖乖的哦。”
她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回到江清禾家,客厅里只余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空荡荡的屋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里莫名发慌。
洗漱后,我不自觉来到主卧。轻轻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江清禾常用的洗衣液味道,像是她还在时的样子。我站在门口,书桌上还摊着她没看完的医学期刊,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水,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我走到床边躺了上去,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却因为少了主人的温度,变得格外冷清。心情像被浸在温水里的棉花,沉甸甸的,说不出是酸涩还是空落。
就这样半睡半醒,一夜转瞬即逝。我顶着昏沉的脑袋,胡乱洗漱了一番,连早餐都没心思吃,便踩着上班的点,游魂似的晃进了公司。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自己的工位,抬手把包往桌上一扔,整个人就瘫进了椅子里,连往常那句带着笑意的“顾总早”都忘在了脑后。
我盯着屏幕上的项目报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顾晏然放下手中的钢笔,侧头看向我,“如烟,你怎么了?看起来很没状态。”
我猛地回过神,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竟忘了打招呼,连忙挺直脊背,声音带着几分仓促的歉意,“顾总早!”
顾晏然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清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不要紧吧?”
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还算精神的笑,“没关系!我很清醒!”
顾晏然皱起眉,“要不今天你还是休息休息吧,星芒项目的数据核对不急在这一时。”
我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落在键盘上,声音带着几分故作的轻快,“不用啦顾总,我真的没事。”
顾晏然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重新将注意力落回自己的文件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哒哒声,我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涣散,脑子里全是医院里江清禾那双空洞的眼睛。
就这样,我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像坠了铅块似的往下沉,意识也渐渐昏沉。
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猛地把我拽回现实,我竟是坐着睡着了,脑袋还差点磕到键盘上。
我慌忙挺直脊背,偷偷瞥向身旁的顾晏然,她正低头审阅文件,看来是没察觉到我刚才的动作。
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可没过多久,那股昏沉感又卷土重来,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眼前的数字开始扭曲重叠。
就在我快要栽倒在桌上时,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猛地惊醒,转头对上顾晏然的目光,她不知何时正看着我,眼底带着担忧。
顾晏然起身将我带至办公室角落的真皮大沙发上,不容分说地让我靠在她的腿上,“睡会吧,这里没人会打扰你。”
我下意识想撑着坐起来,却被她按了按肩膀。温热的掌心带着温柔的安抚,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喟叹。一夜的辗转反侧,早就让我耗尽了力气。
下一秒,她抬起手掌轻轻覆上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地梳理着。那力道恰到好处,将我积攒了一夜的疲惫,尽数抚平。我慢慢放松,终究还是抵不过倦意,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