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域魔王城堡。
这座巨大的建筑屹立在血色月光下，显得冷冽而神秘。
高耸的尖塔穿破云层，魔焰灯在外墙上闪烁微光，像不安分的灵魂在呼吸。远处的钟塔低沉地敲响，乌鸦掠过夜空，发出刺耳的嘶鸣。除了风声，整座城堡里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璃夜从一片黯红的梦中醒来。
那是一间宽阔到令人不安的房间。
墙壁是暗紫色的，带着蔷薇花的花纹，表面覆着细碎的魔纹，在昏暗的光下微微流动。屋内的装饰还很少，一眼只见几件布置得精确得像被刻意设计的家具：
一张镶金的黑檀木床铺，床尾垂着暗红丝线织成的薄纱；一个深蓝色的柜子摆在床的对面，两个柜门的中央有看不懂的纹路；一面很高的镜子立在正中，镜框是黑金雕花；角落里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瓶白色的花——花瓣在空气里轻轻颤动，散发着冷香。屋顶挂着一个魔力灯，灯芯不是火焰，而是一颗魔晶，依靠魔力供给发出光芒。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味——金属的锐气、花香的甜腻，还有一点硫磺般的刺鼻。
这气味像一首不合拍的乐曲，偏偏又协调。
她抬头盯着那些光看了半天，忍不住嘀咕：“好奇怪的灯啊……魔族的照明工具居然是这样的吗？”
“唔，我的声音都变成这样了吗？看来真的是变成女孩子了啊。”
从璃夜口中发出的声音清澈而空灵，那声音十分甜美，一听似乎就能让人沉醉在其中。
“诶，我盯着光看居然不刺眼，难道说我真的变成魔族了？”
实话实说璃夜暂时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成为了魔族。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拉——结果那布料十分冰凉。
璃夜抖了一下，气鼓鼓地翻身，“谁设计的被子啊，这根本不保暖！”
她静静地躺着几秒，耳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那节奏与从前不太一样，更强、更沉、更有力量。
“这是什么感觉……”她低声呢喃。她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停顿——皮肤比以前更白，隐约能看见血管里有暗红的光脉在闪动。
璃夜愣了愣，撇嘴道：“搞什么啊，这皮肤感觉跟死人似的。”
她试着攥拳，又放开。那种陌生的的力量让她有些迷茫。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地毯是黑色的天织兽毛，柔软却冰凉。她皱眉跳了两下，“好冷！魔族是不是都不怕冻的？”
这句略显孩子气的抱怨让她自己都怔了一下那语气太轻、太自然，不像她熟悉的“人类最强魔法师”的口吻。
“……我这是怎么了？”她低声嘟囔，抬眼。
镜面立在柜子旁边。
镜中的人有一双暗红深沉的眼睛，瞳孔细长，像被火烧过。那双眼冷艳、危险，却又有一点迷茫。
璃夜盯着那双眼睛。那个脸陌生得让她头皮发麻。
“谁啊……”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镜中的人也跟着退，动作一模一样。
她吸了口气，走近，仔细看。那人的发丝是紫黑色的，垂到了腰际，微微泛光，肤色苍白得像雪，唇却染着浅红。
她抬起手，镜中那人也抬起手。
璃夜只能被迫承认这个无法相信的事实。
没错，那确实是自己。
璃夜怔怔地看了几秒，嘴角轻轻一抽：“……怪不得头发这么重，怎么这么长啊。”她伸手抓起一缕发丝在指间晃了晃。
“唔！”
璃夜的手似乎在头顶似乎碰到了一个尖状的固体，那个固体很小，在头发下隐匿着，所以璃夜最初没看到。
璃夜拨开头顶的发丝，侧身一看，居然是一个刚刚长出的银色小角！
璃夜有种不详的预感，赶紧拨开另一侧的头发。
果然，也有。
“连角都长出来了吗，居然还是银色的。”璃夜小声嘟囔。
等等，既然有角的话。
璃夜赶紧往下看，只见镜中自己身后，从裙底钻出一条细长的黑色尾巴。因为从裙底露出的部分不长，而且尾巴一直静静的，所以璃夜一直没有察觉。
璃夜尝试伸手抓了一下。
“唔姆，有点敏（喵）感啊，既然自己摸都会这样，那被别人摸的话……”
璃夜想都不敢想。
“不对，怎么就这么轻易就接受自己了。”
但璃夜忍不住好奇，又凑近镜子，皱着眉端详自己的瞳孔。
“为什么是暗红色啊……好暗啊，有点像烧糊的樱桃。”她小声念叨着，语气里隐约有点嫌弃。“还挺好看就是了——不对，我才不要承认这个！”
说到一半，她气得拍了一下镜框。“真是的，搞什么……这就是‘魔族’吗？非要我变成这样。”
她坐回床边，双手托着下巴，嘴里一边叹气一边嘀咕：“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我当什么‘魔族公主’，开什么玩笑……要是我当公主，她们城堡迟早要塌。”
说完，她自己愣了愣，“……我刚刚在发什么牢骚啊。”脸颊微微发烫，像被自己吓到。“不对，为什么我会站在一个魔族的视角为魔族着想……”
她没有察觉到，是魔族的血脉在改变她，让她默默接受自己现在魔族公主这个身份。同时她身体里开始苏醒的另一种“性格”——一种很“女孩子”的性格。当她愤怒、焦躁、甚至害羞时，她的语气自然就带上了一种微妙的“撒娇”。
璃夜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她只觉得身体有点奇怪，连呼吸都带着陌生的节奏。
“冷静点，璃夜。”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只是点小变化，不要惊慌。”
说完，她的肚子发出“咕”的一声。
“……”
她低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咬牙小声道：“你也叛变啊？……我明明说不饿的。”
她不知道，这正是血脉觉醒的征兆。她的身心——正在彻底成为魔族的一部分。
门在此时发出轻响。
那声音温和、从容，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你醒了啊。”
是那个女人。
魔族女王——莫莉丝。
她端着银盘走进来，步伐几乎没有声音。
长裙尾拖在地上，如流淌的夜色。
她将盘子放在床边的桌上，微笑道：
“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身体刚完成转换，需要补给。来，吃点东西吧。”
璃夜看着那盘食物。
汤汁是深红色的，泛着柔光；肉块看起来不是熟的，但气味却异常甜。
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不是“食物”，那是另一种象征。
璃夜还不愿接受。
“……我不饿。”
她的声音冷冷的，像一块落进湖底的石头。
莫莉丝侧头看她，笑容未变。
“你确定？连魔力都快枯竭了。”
“我说了，我不饿。”璃夜偏过头，目光躲向墙角。
她不想看到那碗红色的东西，更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体已经在渴求它。
“可我听到了你的小肚子在抗议。”
璃夜脸微红，立刻瞪了她一眼，“那是错觉！”她扭过头去，不肯再看那碗汤。
“我才不会吃这种……奇怪的玩意。”
“真倔。”莫莉丝叹息了一声，语气却依旧温柔。
“你总得适应自己的新身体，璃夜。它现在是魔族的血肉，不再是人类的脆弱躯壳。”
“璃夜。”她的语调缓慢，柔得不真实。
“你现在的身体是魔族的，拒绝进食只会让魔力反噬。别任性。”
璃夜冷笑：“我任性？是谁问都不问就把我变成这样！”
她猛地转过头，红色的眼角在光下微微发亮。
“你个臭东西，你凭什么——！”
话还没说完，莫莉丝伸出手指，轻轻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弧。
“够了。”
那声音很轻，却让空气的流动停下。璃夜忽然僵住。她的身体不听使唤地抬起头，嘴唇微微张开。
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无法动，呼吸无法控，只有眼睛在不断眨动。
莫莉丝缓缓走近她，目光温柔，语气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命令感。
“你身上流淌的，是吾的血。”她伸手，将一匙红色的汤送到璃夜唇边。“作为母亲，我有权命令你张开嘴。”
“别……”
“张嘴。”
汤汁滑入口中，带着灼热与奇异的甘甜。璃夜本能地想吐，却发现舌尖的味觉正在转变，那种甜味在体内扩散，像火焰一样烧透了她的理智。
她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混杂着呜咽。
“这……这是什么……”
莫莉丝看着她，轻轻说。“魔族的滋味。也是你新生的证明。”
璃夜瞪着她，眼神里全是愤怒、屈辱和无力。“我恨你……你这个……”她想咒骂，却被下一口食物堵住。
莫莉丝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璃夜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有汤汁滴落在床单上。
空气里一片寂静。
莫莉丝放下银勺，擦去她嘴角的汤迹。“你看，其实并不难。”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璃夜的头发，语气温柔而坚定。
璃夜的眼泪滑落。她感到耻辱、恐惧，却又被某种陌生的温暖包裹。
“吾可以命令你做任何事，而且你无法反抗。”莫莉丝盯着璃夜的红瞳，语气淡漠。
“但你现在是吾的女儿，吾不想命令你做什么，所以请接受现在的身份，璃夜。”
渐渐的，璃夜的身体终于安静下来，心脏的跳动重新稳定。
她抬起手，擦去泪水，却发现泪也是淡红色的。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声音颤抖。“为什么要剥夺我作为‘人类’的最后一点东西？”
莫莉丝沉默了一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手掌很温暖。
“璃夜，吾没有剥夺你什么。那个人类早死了，吾只是给了你新的起点。你现在是魔族的公主，是蒂姆维瑟家族的长女。吾希望你能接受这一切——因为这是命运，也是母亲的愿望。”
璃夜抬头看她，泪光在眼底闪烁。她想反驳，却发现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莫莉丝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好好休息吧。明天起，吾会教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魔族公主。”
说完，她转身离开。
门再次合上，殿中恢复了安静。
璃夜望着那扇门，泪水一滴滴落在被单上，染出淡淡的血痕。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那盘食物还剩一半，她盯着它很久。
璃夜闭上眼，含着泪，把剩下的全都吃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