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夜呆呆地坐在床沿，目光黏在桌上那只空荡荡的白瓷盘上，连眨眼都忘了。
喉咙里还残留着那碗食物的余味——明明食材是顶级的，调味也无可挑剔，可此刻在她舌尖萦绕的，却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涩得她舌根发麻。
“呼……”璃夜终于回过神，双手猛地捂住脸，指腹传来的温热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刚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莫莉丝那双白皙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强迫她一口一口吃下那些食物。那种无力反抗的屈辱感，就像一条冰冷的蛇，死死缠在她的脖子上，越勒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算什么啊……”她喃喃自语，嗓音低得像蚊子声，“连吃饭这种小事，都要听别人的命令吗？”
指尖微微颤抖，她想起了曾经在人类世界的日子。
那时候的生活虽然忙碌又疲惫，可至少……至少她能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能自由地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能毫无顾忌地呼吸新鲜空气。
可现在呢？
她连呼吸的节奏，都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这是璃夜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真的失去了“自由”。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窗边的风还夹杂着一点远处魔花园特有的、甜腻又神秘的香气。
指尖不自觉地扣住冰凉的窗沿，心跳变得更加紊乱，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再不逃的话，就永远逃不了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璃夜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她低声嘀咕：“我这是在干嘛啊……从魔王城堡里逃跑？笑死，这种情节，连最离谱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可下一秒，她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推开了窗户。
夜风“呼”地一下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晃，差点熄灭。窗外的夜空黑得纯粹，几颗星星稀疏地挂在天上，洒下微弱的光芒。
要是现在逃出去……
这个念头像一道电流，瞬间划过她的脑海，让她浑身一颤。
璃夜愣了两秒，随即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得出去！”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正常人这时候或许会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思考。可璃夜没有。她自嘲地笑了笑，大概这就是体内魔族血液带来的“冲动”吧。
她快步走到窗边，手脚麻利地爬上窗台，深吸了一口气。下方是魔王城的庭院，花园里种着各式各样的魔花。
璃夜没有再犹豫，璃夜将体内仅存的魔力悄悄聚集到脚下，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缓冲屏障，然后纵身一跃。
“噗嗤”一声轻响，脚底落在柔软的草地上，冰凉的触感顺着鞋底蔓延上来。她稳稳地站在原地，抬起头，夜风从她的长发间穿过，紫黑色的发丝在夜色里划出几道冷冽的弧线，闪着细碎的光。
“哈……成功了！”
璃夜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像个偷偷做了坏事还没被发现的小孩。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庭院里没有巡逻的魔族士兵后，立刻低着腰，朝着花园外的方向飞快地跑去。
魔王城外是一片森林。枝叶交错，遮天蔽日，连月光都难以穿透，常年弥漫着一股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璃夜越过了围墙，往森林深处跑。脚步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跑得更快了，裙摆被夜风掀起，在身后翻飞，长发也散乱开来，贴在她汗湿的脸颊和脖颈上。
夜风带着森林特有的冷冽湿气，吹在她的皮肤上。那种逃离束缚的快感在胸口炸开，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奔跑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
她跑着、喘着气，甚至一度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是一种“我终于逃出来了”的错觉。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开始还能隐约听见魔王城内部魔力流动的细微声响，后来连那点声音都消失了。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还有脚下踩断枯枝的“咔嚓”声。
璃夜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的体力已经快要透支。就在她想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嘶——”
她下意识地用手撑在旁边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瞬间划破了她的手心，尖锐的疼痛感传来。璃夜低头看了看，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脚下的湿土里，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金光。
泛着金光的血……这是高等魔族才会有的特征。
她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笑，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珠。
“痛是痛了点……还好，至少说明我还活着。”
她扶着树干，慢慢站直身体，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跑……跑这么久了，应该快出去了吧……”她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可眼前的树木依旧连绵不绝，看不到一丝尽头。璃夜咬了咬牙，又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几根枝条，可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茫茫的树林。
“……开什么玩笑？”她皱起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
她又试着换了几个方向，可却一直走不出森林。
璃夜彻底停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向被枝叶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夜空，心里涌起一股绝望。
“我是不是……根本就没走出去？”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
是的，她没走出去。
“哈哈……原来我就出不去。”
夜风再次吹过，吹乱了她的头发，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却让她更加清醒。她用手随意地拨了拨头发，眼神有些恍惚，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就算真的逃出去了，我又能去哪儿呢？”
“现在的我，是魔族的模样。人类世界的那些人，看到我这副样子，只会拔刀相向吧。”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迷茫。
“那我还能去哪……”
空气忽然变得诡异地安静，连风都停了，树叶的沙沙声也消失了。
璃夜猛地抬起头，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悄然爬上，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僵硬地转过身。
月光恰好穿过头顶的树叶缝隙，洒在不远处的人影身上。
莫莉丝就站在那里，一身深紫色的华丽礼袍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金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在肩头，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淡，仿佛只是出来散步，恰好遇到了她。
璃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瞳孔微微收缩，连呼吸都忘了。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莫莉丝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很轻，却像是踩在璃夜的心脏上。
“从你爬出窗户那刻起。”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璃夜的呼吸猛地一滞，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那你就……就光看着？！”
“因为吾想看看，你能跑多远。”莫莉丝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结果嘛——也就这样。”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跑了？”璃夜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伤口传来的疼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当然。”莫莉丝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璃夜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璃夜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在嘲笑我？”
“没有。”莫莉丝摇了摇头。
“那你就是在看戏？”璃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质问。
莫莉丝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无奈：“也许吧。”
“我只是想出去……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啊！”璃夜再也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几分，眼角微微泛红，“我不想像个囚犯一样，被关在那个冷冰冰的寝宫里！”
“你连自己是什么都没接受，又想去哪？”莫莉丝的脚步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我不想当魔族！”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连璃夜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和不甘，“那你救我干什么？留我在这里，做你的收藏品吗？”
“收藏品？”莫莉丝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了一声，“那可真是浪费。我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擦拭一个玻璃柜。”
风重新吹动树叶，发出窸窣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
莫莉丝走到她身前，伸出手，轻轻拨开她脸侧散乱的发丝。她的指尖很凉，触碰到璃夜皮肤的瞬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璃夜，那个人类夜离已经死了。”莫莉丝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我只是让你活下来而已。”
“活着有什么意义……”璃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既不是人类，也不像个真正的魔族，我就是个怪物！”
莫莉丝低叹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等你知道‘活着’的真正意义时，再来问这个问题吧。”
璃夜想推开她，可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那种无形的威压不是来自力量的压制，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血脉深处的支配，让她无法反抗。
“别碰我！”她咬着牙，眼眶泛红。
“你以为我想？”莫莉丝叹息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走，“璃夜，你只是被困住了，还没学会怎么走路而已。”
璃夜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
“等你能真正掌控自己的脚步，再谈逃跑吧。”莫莉丝的眼神很认真，像是在给她一个忠告。
璃夜抬起头，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就在这时，莫莉丝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她的额心。
璃夜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温柔却不容抗拒的魔力瞬间包裹了她。她想反抗，可四肢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回去吧，回家。”
莫莉丝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直接传入她的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