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地面重新变得坚实。
一阵轻微的眩晕过去，璃夜又闻到了熟悉的空气。
璃夜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城堡里。
走廊静得能听见风声。
墙壁不是暗沉的灰，而是冷调的银黑色，因为还是夜晚，所以仍然显得有些昏暗。
墙壁的烛火顺着风微微晃着，光线在地上铺出长长一片。
卡莲站在璃夜身后，没敢往前。她的视线扫过那高到看不见顶的穹顶、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光环装饰，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这种地方，不属于普通人。
璃夜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僵。
“那个……我这也算是回来了吧。”
莫莉丝走在她前方，步伐轻缓，声音温柔到让人不敢插话。
“是啊，但是是终于想到回来了。”
璃夜小声嘀咕，“也不是‘终于’，我这不是天还没亮就回来了吗……”
莫莉丝的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她。
璃夜下意识挺直背，笑得有点干：“啊对不起，母上大人，下次我早点，真的。”
那笑容看着挺乖。
卡莲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发懵。
突然一股压力无声笼罩下来。
那种感觉像空气都重了几分，皮肤微微发烫，血液仿佛在回应。
这是王族的气息。
所以眼前这位美得不真实的女人，是他们的女王？
而这个刚才还在森林里迷路的女孩，是他们的公主殿下？
卡莲忍不住后退半步。
璃夜注意到她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别紧张，她不会为难你的。”
“你确定？”
璃夜嘴角轻微一动：“我大概……有七成把握？”
莫莉丝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璃夜立刻改口：“不，百分之一百。”
女王轻轻叹气，目光转向卡莲：“你叫什么名字？”
“卡莲。”那声音有点发紧。
“卡莲。”莫莉丝重复了一遍名字，
语气柔了些，“今晚先留下吧。璃夜带你回来，就说明她有她的判断。”
璃夜小声咳了两声：“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就是……有些善良，不想看别人那样。”
莫莉丝的目光微动。
“那是好事。你的心，开始学会看别人了。”
璃夜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的目光落到地面，心里有一点乱。
莫莉丝转过身，走到窗边。
月色洒在她的金发上，窗外依旧是那漆黑的森林，像一幅画一样静止。
“璃夜。”她没有回头，望着窗外，声音平静得像一股微风。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迷路吗？”
璃夜下意识接话：“方向感不好？”
“……你这天真性格，真是一点都没变。”
璃夜小声嘀咕：“那也不是坏事嘛。”
“坏不坏我不评论，但我来告诉你真正的原因。”
莫莉丝转过身，视线温和而深。
“那片森林，本就是城堡的屏障。它依附魔脉生长，由王族的魔力塑成。进入其中的人，会被这片森林混淆方向，除非——”
璃夜接了一句：“除非是王族？”
“嗯。但本身这片森林没有对你的记忆，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最初你也被当成了一个‘陌生人’，自然也会被模糊感知，进而迷失方向。”
“我本想去接你回来，却发现你正在和灵根树共鸣。”
璃夜一怔，“那棵发光的树？”
“是。灵根树感受到你的血脉之后，才给你指明方向。那不是巧合。它认你，是因为它感受到了你的血脉。”
璃夜抬起头，看向莫莉丝，红瞳里倒映着莫莉丝的身影。
那那身影在她的瞳孔里淡化，似乎融入了璃夜的眼眸中。
“灵根树也会认人啊……有点神奇。”
“它不认‘人’，只认血。”莫莉丝微微一笑。
“你现在是魔族的王室，流淌着王族的血，这点毋庸置疑。所以，它才会认可你，向你低头。”
璃夜没再说话。那种感觉有些复杂——像被世界重新接纳，又像失去了某个旧梦。
身旁的卡莲听着这一切，心头的震惊久久没散。
灵根树、魔脉、王族与血脉……
这些词她只在传说里听过。
可现在，她就在这座城堡里，亲眼看着一位真正的王族说话、呼吸、笑。
璃夜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表情这么复杂干嘛？”
“没什么，”卡莲轻轻摇头，“只是……不太敢相信。”
璃夜歪了歪头，“我看起来有那么不像王族吗？”
“你看起来更像……那种会半夜跑出去迷路的贵族小姐。”
璃夜一愣，抿嘴笑了下，“说的好像也没错。”
莫莉丝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
“璃夜。”莫莉丝的语气似乎比刚刚正式了一些。
“她先跟着你。明早记得带着她去登记身份。”
“之后……”莫莉丝顿了顿，“由你照顾。”
“啊？我？！”璃夜的声音比预想的还大。
莫莉丝语气淡淡的：“不然呢？你带回来的人让我来管？我可没有那个时间。”
璃夜张了张嘴，慢慢闭上。
“好吧……”声音软下来，“那我明天带她熟悉熟悉环境。”
“嗯。”莫莉丝轻轻应了一声。
她走到璃夜身旁，替她理顺一缕乱发。
“做得很好，璃夜。你开始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看世界，这比我教你的任何课都重要。”
璃夜怔怔地望着她。
那一瞬间，有种久违的安心感。
“谢谢。”
莫莉丝微微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赶紧去休息吧。你每天该完成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璃夜点点头。
走廊的烛光一盏一盏亮起，照亮她和卡莲前行的方向。
卡莲偷偷抬头，看着那一排灯光。
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也许，从遇见璃夜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偏离原来的轨道了。
璃夜轻轻伸了个懒腰，小声嘀咕：
“终于能睡觉了……明天再想办法跟她解释我真不是乱捡人回来。”
卡莲偏头笑了笑：“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璃夜眨了眨眼，没忍住也笑。
“好吧，被你说中了。”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光走远。
莫莉丝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外面已经有些许明亮，看着离完全天亮也不久了。
璃夜拖着步子走在走廊上，连鞋碰在地板上的声音都透着困意。
卡莲在旁边小心跟着，脚步几乎没出声。
“呼——累死我了，跑了一趟到这个时候反而困了。”璃夜轻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一夜没怎么睡，脑子里还乱糟糟的。
“我现在就想倒头睡三天三夜。”
卡莲眨了眨眼，看着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那……我们现在是要？”
“先去我房间。”璃夜打了个哈欠，“这会儿也没办法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你先凑合一下，等天亮再去登记。”
“是。”卡莲点点头，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没敢多问。
当他们走进璃夜房间的时候，璃夜顺手把魔晶灯打开。
“呼……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她靠在墙边，头微微歪着，整个人看起来懒散又疲惫。
卡莲看着她，犹豫了几秒，才开口：“璃夜殿下……您不打算休息吗？”
璃夜抬眼看了看窗外天空，眼神空了半秒。
“休息是想休息啊，但早上还有训练。”她苦笑着摊手，“母上大人要我‘学会完全掌控力量’，我还不能迟到，而且那玩意儿不是一觉睡醒就能学会的。”
卡莲轻轻咬了咬唇，似乎有些心疼。
“那您至少喝点水、吃点东西吧，我去给您——”
“算了。”璃夜摆了摆手，“一吃就会更困，等早上再说，我想小憩一会。”
她顿了顿，又看了卡莲一眼：“你也别一副紧张样。今晚的事我会替你保密，但你得老实点，知道吗？”
卡莲乖乖点头：“是，我明白。谢谢您……真的谢谢。”
璃夜伸了个懒腰，头发滑过肩头，声音有些模糊：“别谢我，我只是懒得看别人受苦罢了。”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笑，“你就在这间屋子休息吧，想躺我床上就躺我床上，我不介意的。早上我送你去登记。”
“那您呢？”
“我？”璃夜指了指自己那边的椅子，“我靠这儿眯一会儿就好。反正也睡不了多久。”
璃夜拉开椅子坐到椅子上，她靠上椅背，闭上眼睛。那副神情明明疲惫，却也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卡莲轻声说了句“晚安”，但睡在公主的床上什么的她肯定不敢，于是干脆坐在地毯上了。
不多时，屋里只剩下她均匀的呼吸声。
璃夜半眯着眼，喃喃道：“真是的……又多了一个麻烦。”
嘴上这么说，但她嘴角的弧度，却一点点往上扬。
一段时间后，天光从窗外泼进来，天空中还有些许薄雾。
璃夜靠在椅子上，闭眼小憩了半个多小时。
耳边的风声混着远处的钟鸣，让她从半梦半醒中勉强清醒。
她伸了个懒腰，虽然没睡多久，但是头发乱还是微乱地垂在肩上，发梢在晨光里闪出一丝紫色的光。
“……呼，早上了啊。”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一转头，看见卡莲低着头看着地毯。
她端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上，表情紧张得像马上要被审问。
璃夜忍不住轻笑：“放松点。又不是审判厅。”
“我、我只是……不太习惯在这种地方。”卡莲小声说，
她还穿着昨天那件沾着点尘土的外套，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璃夜摇摇头，起身去拿梳子：“等会儿跟我去登记身份。你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当‘无名之辈’，那样迟早被巡卫抓去问话。”
“登、登记？”
“对。城堡的规矩——每一个住在这里的魔族都得有身份记录。连厨房那几个夜班的厨师都有编号。没登记就会被当成入侵者。”
卡莲怔了怔，眼神有些发怵。
“那他们会不会查我过去的事……比如，我以前——”
璃夜摆摆手：“我会替你登记。你现在是我的……‘随从’，身份我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