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丝亲自带着她去了位于城堡二楼阳台的茶室。
那地方璃夜以前只路过几次。墙上镶着透明的魔晶窗，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连空气都带着淡淡的茶香。桌上摆着两人份的茶具与点心盘，颜色温柔得让人心情都跟着放松。
璃夜一走进来，就被扑面而来的香味惊了一下。那是红茶混着花香的气味，带点甜，又不腻。
她看着那桌布上摆放整齐的瓷杯和金边茶壶，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也太讲究了吧……这阵仗都快赶上正式的宴会了吧。”
莫莉丝侧眼看她一眼，语气淡淡：“对王族而言，哪怕是喝茶也要优雅。”
璃夜差点笑出声：“那我该不会连喝个茶都得行个礼吧？”
“要不然呢？”莫莉丝平静地说。
“……我果然还是闭嘴比较好。”
她乖乖坐下。
莫莉丝亲手替她倒上茶。
璃夜端起那只细薄的白瓷杯，茶液的颜色深得几乎接近黑，透光时却泛出一层淡红。
她轻轻晃了晃，杯中的茶泛起微小的涟漪，香气随之散出。
璃夜俯下身轻闻了一下。
“嗯……有花香，还有一点像果香。”
她又仔细辨了一会儿，微微歪头，“不止，还有点焦香味？可又不像烤焦的气味，更像……熏出来的。”
“挺准的。”
莫莉丝看着她，语气温柔。
璃夜抿嘴一笑，轻轻抿了一口。
那味道的第一印象，是干净。
不像人类那种茶叶的涩，也没有奶茶的甜。入口清苦，却在几秒之后化开。是一种温和的甘味，带着点微凉。
璃夜放下茶杯，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说道：
“很特别……不像人类那种茶。味道干净，苦得柔和，后味有点像黑莓的甜。喝下去喉咙会暖，但胸口是凉的。”
她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轻轻笑了笑：“感觉我在说谜语。”
莫莉丝弯了弯嘴角：“但你形容得很准确。”
她端起自己的茶杯，目光落在那暗红色的茶液上。
这让璃夜有些怀念。
以前还是人类时，她每次写完报告都会泡一杯茶放在桌边。那时候的茶很普通，没有魔力萃取的香气，也没有金边瓷杯，只是普通的陶壶。
但那份安静的仪式感，她一直记得。
“璃夜？”
莫莉丝的声音让她回过神。璃夜赶紧挺直身体，端起杯子。
“啊，没事，只是想起以前喝茶的事。”
莫莉丝轻轻笑了笑：“看来你确实喜欢。”
“嗯。”璃夜点点头，表情难得地放松。“喝茶的时候，我总觉得世界安静下来。那种香味、热气、颜色，都能让人平静。”
“这点你倒是和我很像。”莫莉丝说。
璃夜微微抬眼：“你也喜欢茶？”
莫莉丝轻轻摇晃手中的杯子，金色的瞳孔里映着茶色的光。
“茶是节制的象征。它的香，不是浓烈，而是内敛；它的味，不是冲突，而是平衡。”
璃夜眨眨眼。
“你连喝茶都能上升到哲学层面吗？”
“当然。魔族的一切都与哲学相连。”莫莉丝语气十分认真。
璃夜默默看了她三秒，最后端起茶杯小声嘀咕：“……好吧，那我就多喝点哲学。”
她再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在口中散开，微甜中带点花香的柔润，温度刚刚好。璃夜轻轻眯起眼，眼角也放松下来。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
莫莉丝看着那样子，不禁微笑：“看来喝茶这件事，你天生就有天赋。”
璃夜正想回答，结果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差点呛到。
“你还真能夸。”
“我只是陈述事实。”莫莉丝淡淡地说，“你刚刚那一口的姿态，优雅、从容，还带着点自信。看来这不是我教的，是你本身的习惯。”
璃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微微红了。
被莫莉丝夸这种事，她还真是第一次。
看着璃夜的小脸，莫莉丝轻笑了出来。
璃夜看见莫莉丝笑了出来，脸更红了。
“你……你笑什么！”
“因为我们的小夜夜很可爱啊。”
“那……那就别笑了！我害羞！”
“小夜夜被夸奖居然会害羞啊。行，我不笑了。”
过了半分钟，璃夜再次开口说：“所以说，这是什么茶，我之前没见过诶。”
“这是我们魔族代表性的茶之一，叫——暮棘茶。”
“暮棘茶？”璃夜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轻。
“嗯。”
莫莉丝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回忆，“原料是生长在北境山脊的暮棘花。那种花只在极短的日落时分开放，它的花叶带有天然的魔力，晒干后再经火焰低温烘烤，就成了这种颜色。”
璃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低声说：“怪不得味道有点焦香，是烘出来的啊。”
“对。暮棘花的汁液很淡，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它的香气留下来。”
莫莉丝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璃夜，语气多了几分柔和。
“在我们族里，暮棘茶一般只在家族聚会、王室典礼、或是正式拜访时才会准备。”
璃夜托着下巴，笑了笑：“也就是说，我现在被当成正式宾客对待？”
莫莉丝端起杯子，眼神带着一点揶揄：“不，你是主人。”
璃夜愣了愣，随即轻轻撇过头，低声咕哝：“还真不习惯被这么对待。”
璃夜此刻看起来很镇定，内心却在想“嘿嘿嘿，这茶真好喝，不得不说魔族还是很有品味的，真想再喝一杯”
对，她其实已经在默默想着能不能喝第二杯。
莫莉丝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嘴角轻轻一勾。
“想再来一点？”
璃夜被看穿，尴尬地笑了笑：“……稍微一点点也行。”
“这茶不能喝太多。”莫莉丝柔声提醒，“暮棘花的魔力会影响精神，如果控制不好，晚上会头晕。”
璃夜立刻放下杯子，挺直腰背：“那我突然不想喝了。”
“呵。”莫莉丝轻笑出声，伸手又为她添了一点。
“喝吧，这一杯没事。我们的体质撑得住。”
璃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茶杯。
“我在想……魔族的生活，居然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怎么，你以为我们整天都在打仗吗？”莫莉丝微微挑眉。
“差不多吧。”璃夜老实地说。
莫莉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和：“战争从不是我们的全部。魔族的夜太长，不找点安稳的事做，日子会太冷。”
璃夜听着，微微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茶香再次弥漫，她看着那杯深红的液体，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颜色像她自己的眼睛，也是深红，像火，又像血。
她出神地看了几秒，轻声道：“……其实我觉得它的颜色挺好看。”
“是啊。”莫莉丝看着她，笑意轻浅，“暮棘的花色与魔族的血很像。
所以很多画师也称这种色调为‘魔之红’。”
璃夜低下头，轻轻转动杯子，茶面泛起一层细光。
“‘魔之红’吗……听起来倒是挺浪漫的。”
“那是看你怎么理解了。”莫莉丝放下茶杯，“有人觉得它象征着毁灭，也有人觉得那是生命在夜里的延续。”
璃夜轻轻点头，笑得很浅。
“我喜欢第二种说法。毕竟如果不这样想，这颜色看久了会让人不安。”
“那说明你看得懂它。”莫莉丝微微一笑，“不只是颜色，还有它的味道。”
璃夜抿了抿唇，又喝了一小口。
这次，她没有再皱眉，只是安静地喝下，呼出一口气。
“……真没想到，魔族的茶也可以这么好喝。”
“那当然。”莫莉丝淡淡地笑了笑，“有些东西不需要战争的背景，它本身就能代表一个族的样子。”
璃夜看着她，忽然轻轻地笑了。
“说的倒挺像外交演讲。”
“那也是你以后要学的内容。”
璃夜顿时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你不会单纯请我喝茶。”
莫莉丝听见，抿唇笑出声：“别抱怨了，好好喝完。茶凉了味就散了。”
璃夜无奈地拿起茶杯，目光又落在那微红的液体上。
她轻轻晃了晃，茶面上的光晃进她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这片黑红色的液体，也许真能映出一点属于她自己的模样。
安静，却带着火。
喝完，璃夜伸了伸懒腰。
璃夜又看向了摆在盘子上的点心。
“该看看点心了。”
她伸手拿起银盘上那一小块蛋糕。蛋糕表面覆着淡粉的奶霜，点缀着几片蓝色的果瓣，看起来精致到舍不得吃。
璃夜本来想“优雅地尝一口”，但香气太诱人，她刚咬一口就瞳孔一震。
太好吃了！
松软的蛋糕体里是轻盈的果酱层，香甜中又带着一丝酸味，奶霜细腻得几乎入口即化。璃夜一时没忍住，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整块。
她正准备再伸手拿第二块，忽然意识到——莫莉丝正看着她。
璃夜动作一僵，手还停在半空。
“呃……我只是想确认味道是不是都一样的。”
莫莉丝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
“确认第二次需要整块蛋糕？”
璃夜干笑两声，小声说：“只是太好吃了嘛……”
璃夜整个人都快埋进茶杯里。
“真是的……”她小声嘀咕，“以前我还以为魔族不吃甜的呢。”
“那是人类的偏见。”莫莉丝淡淡道，“甜，是一种享受，无论是谁，都会吃的。”
璃夜小声嘟囔：“这样吗……”
莫莉丝笑了笑，语气轻柔：“那当然。”
在璃夜吃下一块小蛋糕时，她差点被被蛋糕噎住。
璃夜的脸现在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赶紧转移视线，看向窗外，假装在欣赏风景。
“茶不错，天也不错，天气真好啊。”
“璃夜。”
“嗯？”
“你耳朵红了。”
“……那是热的。”
莫莉丝终于笑出声，那笑声清脆又轻柔。
璃夜气鼓鼓地叉起一块饼干，狠狠咬了一口，结果又被甜味瞬间治愈。
璃夜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转着茶匙。茶香在空气里弥漫，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发丝上，浅浅的银紫反光闪烁着。
她抬眼，看着对面的莫莉丝，忽然开口。
“母上。”
“嗯？”
璃夜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一点犹豫：“我能问个问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