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莫莉丝笑着说。
璃夜轻轻放下杯子，手指敲了敲杯沿，似乎是在整理思绪。
“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带我来喝下午茶？我以为下午还要上课。”
莫莉丝抬眼看她，那双金色的瞳孔被茶色的光晕映得格外柔和。
“原来你在想这个。”她微笑了一下，轻轻将茶壶放下。
“这其实是一种传统——魔族王室的‘茶会仪式’。”
璃夜眨了眨眼：“茶会……仪式？”
“嗯。我们的王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次正式的茶会。并不是宴请，也不是礼节性的活动。”
莫莉丝停顿了一下，手指轻敲桌面，“它的意义，是提醒‘王族即使在平凡的日常，也要保持心境的平衡’。”
璃夜微微歪了歪头，嘴角挂着一点笑。
“听起来像是优雅版的心理辅导。”
莫莉丝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璃夜低头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我现在也要学习让心境平稳下来？也有资格来这个茶会仪式？”
“确实。”莫莉丝微微抬起嘴角，“这说明你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也开始像个真正的魔族公主了。”
璃夜轻轻一笑，眼神里有一点点别扭。
“那我该说谢谢？”
“那当然。”莫莉丝的语气里带着轻快。
“不过，”璃夜抬起头，眼神认真了些，“我其实还想说另一件事。”
莫莉丝轻轻抿了一口茶：“是关于卡莲的吧？”
璃夜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一脸‘我有事想说但又怕被误会’的表情。”莫莉丝轻描淡写地说。
璃夜小声嘀咕：“……表情也能被看穿吗。”
“当然，人的表情神态会透露出很多心里事。”莫莉丝放下茶杯，语气温柔却准确，“她是你带回来的影魔，而且今天中午还闹了点小冲突。自然会让你在意。”
璃夜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确实有那件事，不过我想说的不是中午的那次吵架。”
“哦？”
璃夜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柔和：“是关于她以前的事，她跟我说的。”
她的指尖在桌布上划着线，语气低了几分。
“她原本住在人类和魔族的边境，有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结果因为人类那边的袭击，她的家被毁，父母都死了，只剩她一个逃了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但茶室里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安静下来。
璃夜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
“我听她说的时候，心里……挺不舒服的。她不是坏人，只是活下来的人。”
莫莉丝听完，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合上双眼，仿佛在思考。
“战争带来的痛，不止一方。”她缓缓开口，“无论是人类、血族，还是我们，都有无辜的人。只是立场不同。”
璃夜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不想她再独自承担一切，满无休止地流浪。她至少值得一个安稳的生活。”
莫莉丝微微一笑，目光温和：“你在替她求情？”
“不是求情。”璃夜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不是那种会惹麻烦的人。”
“嗯。”莫莉丝轻声回应，“我知道你在意她。不过璃夜……”
她抬起头，语气忽然变得柔中带着点力量。
“同情是一种温柔，但判断要更深。未来你要面对的不止一个‘卡莲’，还会有无数命运坎坷的人。你能救他们中的一个，但无法拯救所有。”
璃夜听着，手轻轻握住茶杯。
“我明白。”
“那你还会去帮她吗？”
璃夜的目光微微闪动，片刻后，她轻声道：
“会的。因为如果我连一个都不帮，那我就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没有区别。”
莫莉丝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
“你这句话——倒是越来越像‘我的女儿’了。”
璃夜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又来了……”
“什么？”
“没什么，我说茶真香。”
她低下头，端起杯子，掩饰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朵。
莫莉丝看着她那略微僵硬的小动作，笑意更深了一点。
空气再次变得安静，只剩下茶水轻轻晃动的声音。
璃夜想着刚才的对话，眼神渐渐柔和。
她抬手，随意拿起盘子上的甜点。
奶香与果味混在一起的柔软口感在嘴里化开，甜得让人忘记刚才那份沉重。
于是她又伸手，拿了第二块。
然后是第三块。
再然后……第四块。
等她反应过来时，整盘甜点已经只剩下碎屑。
璃夜眨了眨眼，僵硬地抬起头。
莫莉丝正好收回视线，看向她。
“璃夜。”
“啊……嗯？”
“你是不是把整盘都吃了？”
璃夜立刻挺直腰背，试图维持体面：“我、我只是……想着不能浪费！”
“浪费？那盘是刚换上的新点心。”
“……”
璃夜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此刻正处于“羞耻想钻桌缝”的状态。
莫莉丝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带着笑。
“看来你对甜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我只是……嗯……为了保持能量供给。”璃夜一本正经地解释，“毕竟下午还要继续训练。”
“下午的课不是取消了吗？”
璃夜愣了愣，小声嘀咕：“那就提前补充一下能量嘛。”
莫莉丝终于笑出了声。她摇了摇头，然后说。
“看来以后，我得派人多准备一些。”
“那、那可不必。”璃夜赶紧摆手，“我不是每次都——”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停住了，似乎她的嘴不能违背她的“心”。
“……唔，也许偶尔可以。”
“果然。”莫莉丝轻笑。
璃夜微微鼓起脸，低声嘀咕：“母上真坏。”
“但你不讨厌。”
璃夜抿着唇，小声“哼”了一下，没再反驳。
空气重新安静，阳光从窗边落下，照在桌上的茶杯与蛋糕上。
璃夜看着那茶色的反光，忽然觉得这样的片刻……其实也不错。
毕竟在这座冷冽的魔王城里，能有这样一个“像人类一样的下午”，已经算是一种温柔的奇迹了。她一边嚼一边想。
要是每节“课”都能这样上就好了。
下午茶结束以后，下午剩余的时间璃夜就做自己的事。但所谓自己的事，也就只是发呆、闲逛、有时看看现在的自己。
她现在越来越像一个“魔族公主”，以至于有时候她自己都无法察觉。但她有时候也会反应过来，重新看现在的自己。
但现在这种“重新审视自己”带来的迷茫感已经变轻了很多。
……
晚饭也是一如既往。柔和的灯光，纯白的桌面，一桌丰盛的食物，她与莫莉丝。
当然，一如既往的还有璃夜的一次次“不优雅”和莫莉丝的提醒并“强化记忆”。
虽然可能有一点点“痛苦”，但是安静的氛围，鲜嫩味美的食物也让璃夜感觉有点享受
……
许久以后，已经是半夜。
璃夜独自走在长廊里。脚步声轻微，却在安静的空气中一声声回荡。
她其实没打算去哪，只是睡不着。
璃夜本该睡下，却一直阖不上眼。
脑子里太乱——礼仪课的姿势、训练的口诀，还有莫莉丝说的那些话，一串串在脑海里转个不停。
她想，出去走走，总比在床上翻来覆去强。
城堡的走廊两侧闪着烛火，昏黄的光映着挂饰与画像。她走过每一幅画像，那些前代王族的目光似乎都在默默注视着她。
像是在审视一个新的王族。
窗外的月亮挂得低，风从半开的窗缝灌进来，带着花园的甜香。
一切都安静得有点不自然。
璃夜正准备往拐角那头走，却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声音。
“听说那位新公主……并不是真正的魔族。”
“是啊，有人说她原来是人类，还被带回来养着。”
“那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让一个血脉不纯的人住进王族寝宫。”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怕什么，她又不会出来巡视。”
璃夜的脚步在原地停住。
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脑袋有一瞬间空白，像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
她不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议论她——只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听到那几个字：“人类”“血不纯”“假公主”。
心脏跳得很快，却又有点钝。
她甚至没感到愤怒，只是本能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璃夜往后一小步，靠在墙边。冰凉的石壁让她有种不真实的安全感。
她低着头，指尖有点发抖。
“呵……”
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得干涩。
“又是这些话。”
她其实完全可以转身离开，就当没听见。
但那种淡淡的愤怒，却让她脚无法后退。
“真恶心。”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情绪。
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脚，走了过去。
走廊里的灯光被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几名侍从还在窃窃私语，突然感到空气一阵轻微的波动。
“咳。”璃夜轻轻清了清嗓子。
那几个人几乎同时转头。
当他们看清那双暗红色的眼时，呼吸都停了一瞬。
“殿、殿下！”
璃夜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面前，神态很平静。
只是那种平静，让人喘不过气。
她歪了歪头，声音淡淡的：“继续啊。”
几名侍从跪得飞快，几乎同时低下头。
“殿下，我们、我们只是随口谈论……”
璃夜看着他们，语气依然轻柔：“随口？那可真是有趣。有些‘随口’可是会亲手葬送性命的。”
她缓缓走近，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让地上的阴影往他们身上压。
“听来的话，也敢信吗？还是，你们亲眼看见了？”
那几人头都快埋到地毯里去了。
“没有！殿下，我们从没说过……”
璃夜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那你们刚才说的，吾也‘没听过’。”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但那种温柔让人心里发冷。
她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几人的后颈。
“告诉我，你们从哪听来的。”
“是……是其他的仆人……殿下，我们只是听别人说——”
璃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像在看几只被困住的小动物。
空气越来越冷，灯光也微微晃动。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你们也不清楚真相？”
“是、是的殿下！”
“那就更简单了。”璃夜轻轻抬手，食指在唇边一比。
“流言就是流言。”
那语气很轻，但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她顿了顿，语气轻柔却感觉危险：“只是啊……有时候，流言能毁掉的不止一个人，也可能是一整个家族。”
那几人脸色彻底变了，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璃夜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怒气，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如果你们还有半分理智，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把嘴闭紧一点，不要乱说话。这是为你们自己好，也为我母亲的颜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