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莫莉丝已经走了。这片空间就剩下了璃夜和她新生的小霜。
璃夜牵着小霜软乎乎的小手，沿着来时的阶梯向上走。小家伙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墙壁上闪烁的魔晶灯，时不时伸出小手指一下，发出“哇”的轻声惊叹。
带着这么个小不点，感觉像多了个女儿……等等，女儿？！”
这个念头让她一个激灵，差点在台阶上绊了一下。
这小霜叫自己“妈妈”太奇怪了，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叫自己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人妈妈，要是让别人听到那肯定会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璃夜的脸微微泛红。
她停下脚步，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小霜平齐，脸上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
“那个……小霜啊，”她斟酌着用词，“你看，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妈妈’？”
小霜闻言，青蓝色的大眼睛里立刻弥漫起一层水汽，小嘴一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为什么？妈妈不要小霜了吗？”
“不是不是！绝对没有不要你！”璃夜顿时手忙脚乱，感觉自己像个欺负小孩的坏人，“只是……你看，我这么年轻，看起来也不像当妈妈的人对不对？你可以叫我‘璃夜姐姐’，或者‘殿下’也行……”
“不要！”小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银色的长发甩来甩去，语气异常坚定，“就是妈妈！感觉就是妈妈！小霜只要妈妈！”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抱紧了璃夜的胳膊，把小脸埋进去，一副“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就要这么叫”的架势。
璃夜：“……”
她看着怀里这个耍赖的小家伙，试图讲道理：“可是，你看啊，武器叫主人妈妈，这听起来很奇怪……”
“不奇怪！”小霜抬起头，眼神倔强，“妈妈就是妈妈！”
璃夜又尝试了几种说法，结果小霜就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叫“妈妈”。最终，璃夜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算了算了，跟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岁的小家伙能讲通什么道理？妈妈就妈妈吧……总比她在莫莉丝面前也这么叫要好。
“好吧好吧，”她妥协了，有气无力地说，“你愿意叫……就叫吧。”
“好耶！妈妈最好啦！”小霜瞬间雨过天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抱着璃夜的手臂蹭了又蹭。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间，璃夜感觉要累死了。她看着跟在自己身后，对房间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小霜，心想总不能让她一直在外面晃悠。
“小霜，”她尝试着在心中发出意念，“你能回到……嗯，回到我身体里吗？就……不要出现在外面”
“可以呀，妈妈！”小霜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清脆又欢快。随即，银光一闪，站在地上的小女孩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璃夜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多了一个温暖、亲切的存在，仿佛灵魂有了一个可以依偎的伙伴。
璃夜深呼吸了一口气
“呼……总算能清静一会儿了。”
她刚松了口气，准备去洗漱，脑海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妈妈，这个房间好大呀！”
“妈妈，那个亮晶晶的灯是什么？”
“妈妈，我们明天要去哪里玩呀？”
“妈妈……”
“……”
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带小孩的麻烦。这小家伙在意识里聊天，比在外面说话还方便，简直是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
“小霜，”璃夜无奈地在心里回应，“现在很晚了，该休息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哦……好吧，妈妈晚安。”小霜的声音带着点小委屈，但还是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璃夜长长舒了口气，简单洗漱后，几乎是瘫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这一天经历了太多，身心俱疲的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调皮地洒在璃夜脸上。
她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感觉脸上有点痒痒的，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扫来扫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挥了挥，翻了个身继续睡。
没过几秒，那痒痒的感觉又来了，这次还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哼歌般的小调。
璃夜艰难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充满好奇的青蓝色大眼睛。
只见小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出来，正跪坐在枕头边，手里攥着自己一缕银色的长发，用发梢小心翼翼地、一下下地搔着她的鼻子和脸颊。见她醒来，小霜立刻露出一个超大号的笑容：
“妈妈！早上好！太阳晒屁股啦！”
璃夜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才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精神奕奕的小家伙，她认命地叹了口气。
“早……小霜。”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因为天亮了呀！”小霜理直气壮地说，然后像只小麻雀一样，开始在房间里快乐地“探索”。她飘到衣柜前，摸摸上面雕刻的花纹，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璃夜看着她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去，感觉自己养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只精力过剩的幼年期精灵。
看来，想偷个懒睡懒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好耶！好多小抽屉！”小霜飞来飞去蹲在书桌下方，像个好奇的小猫似的，用细白的小手去拉抽屉的把手。
璃夜一听这声音，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等等！那个不能动——！”
她几乎是瞬间闪过去的，但还是晚了一步。
抽屉被拉开，里面的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被小霜抽了出来。那纸已经微微泛黄，边缘有些卷起，上面用的是工整优雅的魔族文字——但在最上面那一行，却清楚地写着那个特别的标题：
致那个已死的人类。
璃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正是那个之前写的信。写给隔着身份与命运的、已经不复存在的“人类自己”。
她下意识伸手去抢：“小霜，把那个还给我！”
“诶？妈妈——”小霜被她突如其来的紧张吓了一跳，手一抖，信纸被风吹开，在空中飘散。几张纸轻轻地落在地毯上，字迹一瞬间露了出来。
很显然，小霜已经看到了标题和内容。
小霜歪着头，青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妈妈，这是谁呀？‘那个已死的人类’……妈妈以前还有这么重要的人类朋友吗？”
璃夜愣了一下，半跪下来，一边小心地捡起信纸，一边叹了口气。
“……不是朋友。”她轻声说，声音里有一点迟疑，一点怀念。
“那是……我过去的一部分。曾经作为人类时的记忆与情感。”
她把纸一张张叠好，动作很轻，就像在收拾某种随时会碎掉的东西。
“那她呢？她叫夜离，对吧？小霜刚刚看到了这个名字。”小霜眨巴着眼，语气里带着一点天真的探问。
璃夜的手停了停，指尖轻轻抚过那熟悉的字迹。
“嗯……她就是我。也是一半的‘我’。”璃夜低声回答。
小霜眨了眨眼，更加困惑了：“那为什么要给自己写信呀？而且还说‘已死的人类’……妈妈没有死啊。”
璃夜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那笑容很淡，却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和释然。
“过多的事情你就不用知道了。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些……”
她把那叠信纸重新放回抽屉，慢慢合上。
“那个人类的‘我’，早就死在时代里了，现在活在世上的只是现在的我，璃夜•蒂姆维瑟。他所留下的，只是记忆，还有我不愿失去的温柔，只有这些继承在我身上。”
小霜抿着嘴，安静地看着她。那一刻，小小的孩子似乎感受到那份哀伤，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伸手，握住了璃夜的指尖。
“妈妈……小霜觉得，那个人一定也会为妈妈骄傲的。”
璃夜愣了愣，眼里有一瞬的湿意。
“……也许吧。”她柔声道，随即露出一点笑，“不过现在我更希望她别再哭了。”
小霜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嗯，小霜也不哭。妈妈也不哭。”
“好。”璃夜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说。
但当她转身时，目光又落在抽屉的缝隙上，心底的情绪仍旧起伏不定。那封信，是她真正的“墓碑”——埋葬了她那一半人类的自己。
只是现在，她已经学会不再逃避那一半。
那份温柔，已经变成她力量的一部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语气恢复轻松：“好了，小霜，不许再乱翻我的东西了。你要是把我的东西弄乱，我可是要罚你不准出来三天的。”
“呜……”小霜立刻委屈地鼓起脸，但还是乖乖点头。
随后，璃夜打着哈欠，拖着步子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衣柜前。她拉开柜门，里面挂满了莫莉丝为她准备的各式衣裙，从严肃的制服到华丽的礼服，一应俱全。
“唔……今天没什么正式安排，穿什么好呢？”璃夜手指点着下巴，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衣物间游移，有些选择困难。她本想随便拿一套方便活动的训练服，可感觉之前那些训练服穿得有些腻了，想换换口味。
就在这时，银光一闪，精力充沛的小霜已经自己跑了出来，悬浮在衣柜旁。她看着满柜子的衣服，青蓝色的大眼睛里瞬间布满了小星星。
“哇！妈妈的衣服好多好漂亮呀！”小霜兴奋的活蹦乱跳，小手指兴奋地指向其中几件最扎眼的。
“妈妈穿这件！这件亮晶晶的！”她指着一件缀满了细碎魔晶、裙摆如同星河瀑布般的深紫色晚礼服。那礼服华丽得足以出席国宴。
璃夜嘴角抽了抽：“……小霜，那是参加重要宴会才穿的。”
“那这件！这件有毛毛的！”小霜又指向一件领口和袖口镶嵌着柔软雪貂毛、裙身用金线绣满繁复花纹的白色礼裙，看起来既高贵又保暖……但也同样夸张。
“那是冬季御寒才穿的，而且日常穿太不方便了……”璃夜扶额。
“这个呢？这个红色的！像火焰一样！”小霜不依不饶，又看中了一件曳地的猩红色长裙，风格大胆而热烈。
璃夜看着那件仿佛写着“快来看我”的红裙，头皮发麻：“……那是……算了，反正不适合今天穿。”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家伙的审美完全偏向于“怎么华丽怎么来”，根本不懂什么叫日常穿搭。
果然不能指望一个刚出生的器灵有什么实用性的审美……
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动手，忽略掉小霜那些过于“隆重”的建议，目光在衣柜里搜寻。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套相对简洁的衣裙上。
那是一套以深紫色和黑色为主色调的裙装。上身是一件设计别致的紫色短款上衣，袖口收紧，领口处有简单的银色魔纹刺绣。下身则是一条带有层层叠叠纱衬的黑色短裙，裙摆长度在膝盖上方，既不失少女的灵动，又比长裙方便活动。搭配的还有一双及膝的白色过膝袜和一双小巧的皮鞋。整体看起来俏丽又不失魔族公主应有的格调。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华丽，但在魔族的王室衣橱里，这确实算是“低调”的日常款了。
“就这套吧。”璃夜将衣服取了出来，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小霜凑过来，看了看这套衣服，又看了看刚才她推荐的那些“亮晶晶”、“有毛毛”的裙子，小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失望，小声嘀咕：“唔……没有亮晶晶的石头，也没有毛毛……”
璃夜假装没听见，开始解睡裙的系带。刚解开第一个，她突然意识到小霜还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动作瞬间僵住。
一种混合着尴尬和害羞的情绪涌了上来。虽然小霜是她的武器，但外形就是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啊！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换衣服……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她的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耳根也染上了一层薄红。她停下动作，有些无措地看向小霜，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难以启齿。
“那个……小霜啊……”璃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犹豫和窘迫。
“嗯？妈妈怎么了？”小霜歪着头，一脸纯真无邪，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璃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尽量用温和但坚定的语气说：“妈妈……现在要换衣服了。所以……你能不能……先转过去？或者，先回到妈妈的身体里待一会儿？”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让解释更清楚。
小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困惑和一点点小受伤的表情：“为什么呀？小霜不能看妈妈换衣服吗？”她飘近了一些，青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小霜是妈妈的一部分呀！而且妈妈好看，小霜喜欢看！”
这话让璃夜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简直要冒蒸汽。
这都什么跟什么！喜欢看是什么鬼！这道理根本讲不通啊！
“不是……小霜，你听妈妈说，”璃夜试图稳住阵脚，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这个……这个是隐私！对，隐私！就是……每个人，嗯，每个女孩子，在换衣服、洗澡这种时候，都需要一个……一个单独的空间！不能给别人看的！这是一种……礼貌！对，是基本的礼貌！”
她感觉自己解释得乱七八糟，逻辑都快圆不回来了。
“小霜不是‘别人’！”小霜再次强调，小嘴撅了起来，眼眶眼看着又要开始泛红，仿佛璃夜说了什么非常伤人的话，“小霜是妈妈的一部分！是妈妈的武器！是妈妈的宝贝！”
眼看小家伙又要启动“委屈”模式，璃夜一个头两个大。她既没法跟一个认知像张白纸的器灵讲清楚复杂的社交隐私观念，又实在无法接受在“她”的注视下换衣服。
僵持了几秒钟，璃夜终于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用上了最后的“杀手锏”，带着点哄骗的语气：“小霜，最乖了，对不对？你先回去一下下，就一下下！等妈妈换好衣服，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听说厨房今天有特制的魔力布丁哦？”
“布丁？”小霜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权衡“看妈妈换衣服”和“好吃的布丁”哪个更重要。
最终，对未知美食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那……那好吧。”小霜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小脑袋，身体开始化作点点银光，“妈妈要快点哦！”
“嘭”的一声，她终于消失了。
璃夜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不敢耽搁，迅速而利落地换上了那套紫黑色短裙套装。
哎，这当妈的可真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