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夸张的张大嘴巴无比惊恐的向后张望着,他们的脖子上青筋暴起,点点白色的唾液从他们口中飞溅出来,我明白他们是在尖叫,可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像是要将一切都撕碎一般的狂暴的风声。
我跟随着他们的目光一起向后望去,接着,湛蓝的有些刺眼的天空一下子跃入了我的眼中,可是那天空却并不完整,天空似乎被什么恐怖的事物囚禁了起来,在我的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刺眼的光线后,我看清了那将这片天空囚禁起来的恐怖事物。
那是被狠狠撕裂开来的机舱外壁以及在狂风中不停挣扎抽动的电线和管线。
我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流出眼眶,我本能的想要尖叫,可是当我张开嘴巴时,我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不知是我已经无力尖叫,还是狂风吞噬了我的声音。
如同无底深渊的黑暗般浓稠的无力与恐惧灌满了我的身体,剧烈的麻木感钻进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知道此时绝望已将我深深拥入怀中。
我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了,黑暗慢慢在我的眼前扩散开来,我明白死亡就在不远处静静等待着我。
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一阵阵阳光般温暖的暖流自手心传来,我的手被谁紧紧的握住了。
我向身旁望去,看到了在狂风之中对我平静的微笑着的妈妈。
接着,黄色的口罩样的东西被盖在了我的口鼻上,我向左边望去,看到了正在为我佩戴氧气面罩的爸爸,我们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他浅浅的对我微笑了一下,张口说了些什么,然后为我系牢了面罩的带子。
他的声音被狂风吞噬,我并没有听到他究竟说了什么,但是我感觉到那股无力与麻木感渐渐消散了,面罩细细的带子勒的我后脖颈生疼,这疼痛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狂风之中,爸爸妈妈也各自戴上了在风中不停颤抖的氧气面罩,他们紧紧的将我拥入怀中,我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狂风依旧不停的在我耳边嘶吼着,可我已经不觉得害怕了。
“只要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道。
可是一阵阵强烈的负罪感却在这时涌上心头。
如果那时我没有缠着爸爸妈妈非要去那个地方,是不是我们就不用面对这恐怖的景象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们现在一定还在家里吧?
这时候爸爸妈妈应该在厨房做饭,而我就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写着那无聊的暑假作业。
但是,过不了一会儿我最爱的西红柿炒鸡蛋就会被妈妈端上餐桌,这时我也会跑去厨房和爸爸妈妈一起把一道又一道美味的佳肴端上餐桌。
等到一切准备完毕后,我们便各就各位享受起这温馨的午餐时光。
每到这种时候爸爸妈妈总会相互斗嘴竞争起来,爸爸妈妈不停的将他们各自做的菜夹进我的碗里问我今天谁的厨艺更厉害,而我的回答永远是妈妈最厉害。
其实爸爸妈妈都很厉害,但是妈妈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永远是我的最爱。
每次妈妈听到我的肯定后总会露出自豪的笑容温柔的轻轻摸摸我的脑袋,而爸爸他也不会气馁,他总是一边大声说着“我会继续努力的!”一边将饭菜大口大口的送进嘴里。
看着爸爸有些滑稽的样子,我和妈妈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些美好的回忆在我眼前不断的闪过,可我却止不住的流泪。
我明白我再也回不去了,身处这架已经失压的飞机上的我们或许只有一个结局。
现在,我想要在那个结局到来之前跟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
我睁开双眼,看见许多物品在机舱中张牙舞爪的胡乱飞舞着,最终它们跟着乘客们的行李箱一起被狂风卷出了机舱凌乱的飞向了那片湛蓝的天空。
我继续环顾四周,看见了许多和我们一样侥幸戴上氧气面罩保持清醒的人们,恐惧与绝望的光芒在它们眼中绽放开来,他们或是禁闭双眼不停颤抖着身体,或是双手合十向着不可能到来的神明不停祈祷着。
神明恐怕根本就听不到我们的祈祷吧,因为狂风早已吞噬了一切。
这样想着我望向了那些早已昏死过去瘫坐在乘客座椅上的人们。
此时我竟不禁有些羡慕他们,或许比起清醒着面对死亡,在昏迷之中死去才是最幸福的。
但是,无论怎样,现在我起码有机会对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
我在心中这样想着用力晃了晃脑袋驱散心中的绝望与恐惧。
我看向仍然禁闭着双眼紧紧拥抱着我的爸爸妈妈。
正当我准备开口时,我忽然意识到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爸爸妈妈根本不可能听见我的声音。
如果我们可以平安落地,我一定要好好的跟爸爸妈妈道歉。
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听爸爸妈妈的话,我不会再跟爸爸妈妈闹脾气了,我会好好做一个乖孩子的……一定,一定……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禁也开始在心中向着那看不见的神明祈祷。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求求您,保佑我们平安降落……
我在心中这样不停的祈祷着。
可是,这时飞机却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接着,飞机突然开始加速下坠。
我感觉我像是被几十个自己牢牢的压在身下,无比强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一下子灌进了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在这样的压力下渐渐分崩离析。
最终,黑暗又一次在我的眼前扩散,我如同那些没能戴上氧气面罩的乘客那般昏死了过去。
在那朦胧深邃的黑暗中,我仍能感觉到爸爸和妈妈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之中我感到一阵阵剧烈的震动自脚底传来,震的我全身又痛又麻。
这样地震般的震动持续了不知多久,世界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眼前的黑暗缓缓褪去,我尝试着慢慢睁开了双眼……
然后,我看到了无比骇人的景象。
鲜艳的血液在座椅间的过道上肆意流淌着形成了一条又一条鲜红的小溪,人们的脏器以及残肢断臂像是垃圾场中的垃圾一样被随意的丢弃在机舱各处。
看着眼前如同劣质血浆恐怖片一般的场景我有些恍惚,剧烈地不真实感冲击着我的大脑。
可是就在这时,一股股腥臭难闻的气味猛的钻进了我的鼻腔,这味道彻底唤醒了我,我意识到眼前的场景并非虚构,我此时正真真切切的身处人间地狱之中。
同时,我的感觉也渐渐恢复了,火烧般的疼痛自双手双脚和头部传来,胸口和腹部也开始一阵阵的发痛。
我下意识伸手触摸脑袋,湿润粘腻的触感自手指传来,我想那一定是从伤口溢出的鲜红血液。
我将目光移向了自己的手和脚,发现自己的左手和右脚正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断裂的森森白骨划破了我鲜红的肌肉和细嫩皮肤狠狠的刺痛着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或许是因为真实的看到了伤口,那疼痛感进一步加剧了,撕心裂肺的痛让我不禁尖叫出声,我下意识的摇晃着身边爸爸妈妈的身体想要将他们唤醒。
我忍痛一边呼喊着妈妈一边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可她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一般只是微微闭着双眼。
她的氧气面罩不知何时脱落了,此时的妈妈正安详的微笑着,这样的她看起来如同坠入了甜蜜梦乡的人一样只是完全沉浸在梦中不愿再醒来。
渐渐的我感到那湿润粘腻的触感又一次爬上了我的指腹,我试探着向着妈妈的脑后看去……
接着,我看到了那个无比锐利的方形铁片……
那个几乎完全嵌进妈妈脑袋的铁片……
我缓缓松开了颤抖的手,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坐在我左边的爸爸。
爸爸也像是坠入了梦乡之中一般微微闭着双眼。
只是,他的脖子被刺穿了,被窗外直直扎进来的树枝刺穿了,粘腻的血液染红了残破的枝叶,他被直挺挺的钉在了座椅上,那黄色的氧气面罩仍紧紧的盖在他的口鼻上,因此我无法看清现在的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那深深的负罪感此时如潮水一般伴着眼前爸爸妈妈死亡的事实突破我的颅骨冲进我的大脑。
“对不起,我一定会听话的!你们快点睁开眼睛好不好?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爸爸妈妈……对不起……”
我一把扯下脸上的氧气面罩用尽全身力气对他们哭喊着,拼命的摇晃着爸爸妈妈已经有些冰凉僵硬的身体。
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对他们说出了那几个字,可是他们早已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就这样,我一直对他们哭喊着,直到我的嗓子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终于筋疲力尽了。
如果我那时不对爸爸妈妈发脾气,不要求他们信守什么诺言,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瘫坐在座椅上呆呆的望着扭曲变形的天花板在心中反复这样质问着自己。
如果那时候我能听话一点,爸爸妈妈肯定就不会死了……
我继续不停质问着自己,不知不觉中我渐渐合上了双眼,如死亡般沉重的黑暗渐渐笼罩了我的身体。
都是我的错……
愧疚与后悔还有那沉重的黑暗一起在我的身体里越钻越深。
没有我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才是最该去死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绝对正确的答案般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那沉重的黑暗一下子被驱散了,我猛的睁开了眼睛。
这时,我忽然发觉身边的一切都在转瞬间恢复了原样。
散落在机舱里的残肢断臂和内脏器官重新复原组合回到了那些乘客的身体里。
刺穿爸爸脖子的树枝消失了,嵌进妈妈脑袋上的铁片也消失了,笑容再一次回到了他们的脸上,我震惊又欣喜的看着周围重新恢复正常的一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森,发什么呆呢?”
爸爸微笑着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如此说道,妈妈在一旁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
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我看向自己的手脚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我无比欣喜的笑着用力抱了抱爸爸和妈妈。
然后,我毫不犹豫的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铁片用力的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血肉被撕扯开发出的“嘶拉”声回荡在耳边,浪涛般涌出的鲜血蒙住了我的双眼……
接着,我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等到我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后,房间里家具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这时我才敢确定我此刻正身处自己的房间中,而不是那个人间地狱。
但是,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从那里活着走出来过,我大概早就死在那里了,我也应该在那里死去。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小森!”
我的房门被猛的推开,耀眼的光芒自门外照射进来,叔叔阿姨焦急的呼喊传入我的耳中。
客厅那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橙黄色灯光缓缓流进房间冲散了顽固的攀附在房间各处和我双眼之上的黑暗。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那温暖的光线,借着那温暖的光芒,我看到了叔叔和阿姨他们那惊慌、担忧的目光。
“小森,你又做那个梦了吗?”
阿姨走进房间轻轻在我的床边坐下。
“没有阿姨,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刚刚偷偷躲在被窝里看恐怖电影被吓到了而已。”
我尽力挤出笑容对她这样说道。
“小森……”
阿姨轻轻对我摇摇头,她似乎完全不相信我这套说辞。
“阿姨!真的!我真的是看电影被吓到了!你看!”
不知为何,此时的我无比急切的想要证明我话语的真实性,于是我一边偏执的向阿姨解释着,一边拿起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了手机侧面的开关机键。
可是此刻那如黑洞般深邃的手机屏幕却没有如我所愿那般亮起,它只对我露出了一个阴沉的微笑,那是在狠狠地嘲笑着我早已在慌乱之中忘记了我有在睡前将手机关机这个习惯。
“哎呀,这……这真是……哈哈哈……”
我紧紧握着黑乎乎的手机尴尬的笑着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的站在床边。
“小森,你每天晚上都会做那个梦,是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呀?你明明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一个人把这些事憋在心里……”
“小森,难受的话咱们再去找医生看看吧,好吗?咱们再试一试吧?”
阿姨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用哀求的语气对我这样说道,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借着自客厅流进房间的温暖的灯光,我看到有粼粼微光在她的眼眶中不停闪烁着。
那闪烁的微光狠狠的刺痛着我的心脏,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我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我想做些什么,可是此时我的四肢却死死僵住了,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是呀,小森,咱们再试一试吧,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那时候你才十岁呀!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不要!我不要再去医院了!去那种地方根本没用!无论去多少次都是一个结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啊!都是我的错!”
我像是触电般猛的抽回被阿姨紧紧握着的手,叔叔的话语点燃了一直深埋在我胸膛的愧疚与自责,这两者混合起来在我的喉咙中狠狠炸裂开来,阵阵眩晕如洪水般袭来。等到我终于冷静下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绝对不该说的话。
我小心翼翼的看向叔叔发现他也正沉默的注视着我,只是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心与悲伤。
“小森……对不起……”
阿姨紧紧的抱住了我把脸埋进我的胸口止不住的哭泣着,仿佛只要一松手一切都将变得无法挽回。
她温暖的体温缓缓流淌进我的身体,可那份温暖却几乎将我的心脏冰冻的停止了跳动。
阿姨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我不停思考着阿姨对我说出的话语,但也是因此我的身体变得无法动弹。
看着因为担心我而哭泣的她,我想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一个拥抱也好,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身体依旧不停使唤。
就这样,我的身体与思维定格静止了,可愧疚与自责却依然在我心中肆无忌惮的疯狂生长。
“别担心,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最后的最后,我用这句谎言暂时让叔叔阿姨放下心来,尽管我早已记不清这句谎言已经被我使用过多少次了。
面对这样的我,叔叔阿姨他们一定很累吧?
叔叔阿姨是爸爸和妈妈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他们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没有一丝犹豫立刻收养了我。面对我这个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们不辞辛劳的将我抚养长大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我无比感激叔叔和阿姨,是他们重新给了我一个家。
我其实一直都明白,叔叔和阿姨肯定很想听到我叫他们爸爸妈妈吧?每当我称呼他们叔叔阿姨时,他们的目光里总会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失落,但是紧接着叔叔和阿姨就会立刻用温柔的笑容去掩盖那份失落。我一直都明白,可是,我就是没办法走出那个人间地狱。
他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连他们那一份小小的期待都无法回应……
面对这样的我,叔叔阿姨他们一定早就厌倦了吧?
爸爸妈妈已经死去,叔叔阿姨终会死去,我也终会死去,所有的一切都终将离我而去,我也终将离一切而去,所以只要情感单薄一些,就不用再承受和那时一样的痛苦了。
我明白,没有回忆也就没有痛苦,没有回忆就什么都不会失去,不论对我还是对别人这都是一件好事……
我一直都明白……
所以这样就好,继续这样活下去吧,这是我应该遭受的惩罚。
只是……
面对这样的我,叔叔阿姨他们一定很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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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报名吗?就是那个十二月份的校园晚会。”
“不报,我不会唱歌……”
“一碗肉丝面多少钱?”
“妈的,该死的英语老师布置那么多作业,昨天晚上写死我了!”
“你跟他表白啦?!怎么样?他怎么说?”
嘈杂混乱的对话声与弥漫在空气中的汗臭味陪伴着我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随波逐流,此时已经快要在这片大海中溺亡的我忽然领悟到了一个没什么用的道理——或许唯有在早晨的食堂里人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平等。因为这拥挤的人潮中不存在单方面的受害者或受益者,这里就像是一片混浊的死水,死水中所有的病毒与细菌都平等的被困死在挤开对方以及被对方挤开这无意义的死循环之中。
在这无药可救的无尽循环里,我们都是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
我继续随波逐流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排到了取餐的窗口前,面对着食堂阿姨轻蔑又不耐烦的眼神,我用仿佛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一般焦急的语气一口气报上我们要吃的东西后,我和她的早餐被粗暴的丢在了我的眼前,匆忙用手机付完款,我一把抱起我们的早餐再一次跃入了拥挤的人潮。
“啊呀!”
正当我以为又要陷入无尽的循环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人群,人们纷纷向两边退去。
一道由白瓷地板铺成的道路出现在我的眼前,清晨金黄的阳光也抓住机会沿着这条道路冲进了食堂。
前方的白瓷地板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亮,不过,那并不是因为地板光洁如镜,而是散落在地板上的汤汤水水反射出的污浊不堪的光点。
“抱歉,抱歉……”
不远处一个男生一边道歉一边给她身旁的一个女生递去纸巾,那个女生接过递来的纸巾用无比憎恨的眼神瞪着男生不停的擦拭着被汤水染成酱油色的白色校服短袖衬衫以及完全湿透粘在腿上的天蓝色百褶裙。
“我只有这一套校服呀……怎么办……”
或许是已经明白了现在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那个女生收回了憎恨的眼神同时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紧紧盯着自己湿透的衣服带着哭腔失魂落魄的如此自言自语道。
而此时的我则借着他们创造出来的这条无比珍贵的通道绕过他们的身旁逃出了食堂。
夏日热烈的阳光炙烤着我,炽热的夏风吹拂着我,可我却不觉得折磨,此时的我只感觉阳光是鲜活的风儿是流动,平常那“热与难受”的感觉早在食堂那一潭死水中被泡散了。
重生这一词汇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觉得这应该是最能形容我现在自身感受的词语了。
我在心中暗暗向那个男生和那个女生道谢后便逃也似的向着教室狂奔而去。
我提着两人份的早餐忍受着他们仿佛看到了精神病人一般无比惊奇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教室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将她那份早餐和我自己的书包随意的甩在旁边的空桌子上,然后便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闭上了眼睛。
但是,紧接着我立刻睁开了双眼。
是啊……她在几班呢?
这个疑问如同天降的陨石将我沉重的睡意砸成了漫天飞舞的泡沫。
她没告诉我,我也忘记问了……可恶……
阵阵懊恼填满了我疲倦的大脑,我不自觉的伸手向着自己的口袋摸去,结果当然是空无一物。
进入教室之前一定要把手机交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去,这是像我这样的走读生必须要遵守的规矩,虽然也可以偷偷藏在身上,但是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被停学一周了,我大概还没有他那么厉害的胆量。
所以,这早餐到底该怎么给她送过去呢?
我心里这样烦恼着扭头望向静静放置在一旁课桌上的一袋又一袋食物。
阳光下,那几个圆滚滚的包子如清澈透亮的白玉球般洁白无瑕,一旁的几颗水煮蛋也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我想,对于没吃早饭的人来说这景象一定无比的诱人。
只是……
看来昨天晚上我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啊。
我这样想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第一节下课再想办法吧……
如同洪水般冲击而来的困意裹挟着我的烦恼将它们全部冲到了遥远湛蓝的天边,我疲倦的眼皮终于落下,耳边吵闹的嘈杂声渐渐消逝,那寂寥又寒冷的黑暗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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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咳咳!安静下来!睡觉的都醒醒!”
班主任那粗犷沙哑的痰音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艰难的抬起疲惫不堪的眼皮,咬牙切齿的拼命甩动着被我自己压到发麻的双手。
窗外炙热又灿烂的金黄色阳光直直洒进教室里,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现在的阳光比早晨时更加热情似火,那飞翔在湛蓝天空之中的太阳似乎把我们当成了温室里的作物,只要加大热量便能茁壮生长,可温室里的我们只是一味的捏起衣服的下摆来回抽动妄图用那微不足道的微风驱散夏日的酷暑,渐渐的我们所有人的身子越趴越低了。
“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啊,不对,她只是请假了一段时间,现在返校了……他妈的,今天怎么这么热啊。”
大腹便便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这样说着,一边不停的用纸巾擦拭着他那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圆溜溜的光头。
水煮蛋?
看着他那亮的晃眼的光头,不知为何,早晨被我随意丢在一旁空桌子上的几颗水煮蛋忽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快点儿把窗帘拉上!”
班主任挺着大腹便便的肚腩如同古代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一般指着坐在第一排的班长如此命令道。
“没有窗帘……忘记报修了……”
“什么?!你这班长是干什么吃的!”
“算了,那把空调打开!”
“老师,空调也是坏的……忘记报修了……”
“你他妈的……”
班主任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班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生吞活剥,而班长则被吓的低着头一边擦汗一边小声啜泣起来。
“唉,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进来吧,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班主任阴沉着脸向门外招了招手,随后塑胶运动鞋摩擦地板发出的“沙沙”声便迫不及待的闯进了教室,紧接着我便看到了被微风轻轻扬起的齐腰长发以及她如茉莉花般洁白无瑕的脸庞。
那是一位我无比熟悉的少女,那是一位身上散发着向日葵花香的少女。
不会吧……
惊骇的感觉填满了我的大脑,可令我感到有些诧异的是那惊骇之中还缠绵着丝丝的惊喜。
她有条不紊的缓缓走上讲台,窗外热辣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毫不在意,少女只是稍稍皱了皱眉随后便微笑起来仿佛是给了那狠毒的太阳一个大大的拥抱。
面对着台下的我们,少女微微抿着粉嫩的嘴唇,轻轻眨了眨琥珀般清澈透亮的褐色双眸,她细柔的眼睑边缘上那长长睫毛随之微微颤动着仿佛有阳光在上面轻轻舞蹈又或是心中的紧张已经满溢而出。
阳光下,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放松了已经被抿的有些发白的嘴唇,少女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她细嫩通亮的鼻翼微微抽动,小小的鼻尖渐渐挺拔起来,随后少女猛的睁开了双眼,我看到点点绚烂夺目的星光在她清澈的眼眸中不停息的闪耀着。
“大家好!我叫夏染!夏天的夏,染色的染,大家以后叫我小夏就行!”
她开心的笑着如此说道,一对浅浅的酒窝浮现在她细嫩的嘴角旁,那小小的酒窝仿佛是两颗甜腻又清爽的薄荷糖,一口气荡尽了那夏日粗鲁无比的酷暑。
“再介绍介绍自己吧,比如说自己的爱好和特长什么的。”
大腹便便的班主任在一旁一边继续不停擦拭着自己金光闪闪的脑袋,一边粗声粗气对夏染这样说道。
他令人生理不适的痰音将那被夏染的笑容赶走的酷暑重新请回了教室,黏糊糊的感觉再次袭来,这是我第一次无比的希望班主任能够永远闭嘴。
“嗯嗯。”
“我个人最喜欢的的颜色是黄色,最喜欢的植物是向日葵,最喜欢的动物是小猫,最喜欢做的事是唱歌,这也是我的特长,我跟着爸爸妈妈学过声乐,所以唱歌这方面我非常擅长。”
“大家如果想听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唱首歌听哦。”
她自信满满的微笑着如此说道,随后刚刚还寂静无声的教室里立刻爆发出男生们撕心裂肺的欢呼声。
“好!好!”
讲台上的夏染被这突如其来的欢呼声吓了一跳,起初她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紧接着她便绽放出了如同向日葵一般灿烂的笑容。
“唱歌不行,下次再说吧,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下去吧。”
班主任那令人厌恶的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带来酷暑的同时也带走了全班同学的热情,他说出这句话后一片窒息的死寂顷刻间笼罩了整间教室。
这是我第二次希望班主任能够永远闭嘴。
“那……那希望接下来的三年里我们能够和睦相处,一起快快乐乐的毕业然后顺利考上自己理想中的大学。”
“我想说的就这些了,谢谢大家。”
夏染微笑着这样说道,然后向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虽然夏染仍旧微笑着,可她那紧紧攥着天蓝色百褶裙的双手依然暴露了她心中的失落。
讲台下死气沉沉的掌声稀稀散散的响起没过一会儿便消融在令人窒息的酷暑之中。
“不错,不错,好了,你坐到白森的旁边吧,就是最后一排靠着过道的那个座位。”
班主任发出令人厌恶的痰音指着我这边对夏染如此命令道。
夏染轻轻点点头走下讲台向我这边走来。
看到她走过来,我赶忙将四仰八叉仰面朝天躺在一旁桌子上的书包塞进我自己的桌斗里。
“现在离上课还有三四分钟,组织好纪律别让其它人到走廊上乱跑,一会儿有领导来检查,还有记得告诉其它人以后不准在走廊上奔跑,违反者记处分。”
“好的……好的……”
班主任十分不耐烦的跟班长交谈着,面对班主任那硕大沉重的肚腩和他威严无比的痰音班长只是低着头十分恐惧的回应着。
“白~森~同~学~嘿~嘿~”
不怀好意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扭头寻声望去看见夏染正坐在我旁边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好可怕……”
“不要这么说人家嘛,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期待这一刻了。”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咱们会成为同桌?”
“不是,只是有预感而已。”
“你的预感可真准……”
“这是只有女孩子才有的超能力哦。”
“我感觉我现在在做噩梦。”
“讨厌,我有那么可怕嘛?”
“痛痛痛!”
我的胳膊又被她的“铁钳”狠狠的掐了一下,力度与昨天晚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哇!你真的给我买了!我还以为你都把这事儿忘了。”
她拿起面前桌子上我给她买的早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丝毫不顾一旁咬牙切齿的揉着胳膊的我。
“百深……屑屑你……”
夏染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口齿不清的对我这样说道,她的两腮微微鼓起像是冬天时为储备粮食拼命将食物塞进颊囊的小松鼠一样。
她应该是在对我道谢吧?
我在回忆里仔细分辨着她刚刚那模糊不清的话语。
她继续狼吞虎咽的吃着仿佛是从地狱爬出的恐怖饿鬼一般。
“嗯?怎么啦?”
她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肚,看向一直盯着她看的我如此问道。
“不,没什么。”
我回想起她那可怕的“铁钳”慌忙移开视线并将“你像个饿鬼一样”这恰当无比的比喻咽回肚中。
“呼~终于填饱肚子了,早上饿死我了!好爽呀!”
终于吃完早餐的她一边揉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一边十分满足的这样说道。
“真的那么好吃?明明已经放凉很久了。”
“那也没关系,我不是说过嘛,只要是你买的哪怕是凉了我也爱吃。”
“行吧。”
看到她的笑容,我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
“话说,你早上是不是去医院做检查了?”
“欸?你,你怎么知道?”
听到我的话,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她扭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因为你说你要去一个你很讨厌的地方,那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是不是要去医院,因为对我来说医院就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你也很讨厌医院呀……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哦,我去医院不是去做检查,而是去拿检查结果。”
“检查结果?”
“嗯,你要看看吗?”
她如此问道,不知为何,她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不会是那种地方的检查吧?
我不禁浮想联翩。
“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看看。”
“嗯……可以哦。”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脚边的书包里拿出了几张检查报告。
我的心脏狂躁的跳动着,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几张报告单。
“啊?”
两片纯白的软骨一般的东西展现在我的眼前,那两片东西在黑暗的空间里相对倾斜着并相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字母“V”的形状。
“被人看着声带好害羞。”
一旁的她红着脸小声的这样说道。
我看向检查报告的最后一栏,那上面写着“慢性咽炎”。
“原来是喉镜检查啊。”
“嗯……你怎么听起来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是身体其它地方的检查呢。”
听到我这么说,她有些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但是很快她脸颊上的红晕便浓烈起来犹如火红的朝霞一般一直烧到了她的耳根。
“你这个变态!”
“痛痛痛!”
她的“铁钳”势不可挡的向我袭来,疼得我眼冒金星。
“不是你问我看不看嘛!”
“那我也没让你胡思乱想呀!”
“我……我……”
她说的没错,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那你刚刚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我感觉……我感觉被看到声带就像是被看光了一样。”
她红着脸小声说道。
“你……”
我又一次无言以对,我越来越觉得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跟她对话。
—————————————————————————
“白森,放学啦,快醒醒~”
微微的疼痛伴着她温柔的呼唤带着我走出睡梦回到现实。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看见她正用她的“铁钳”轻轻掐着我。
虽然她的力度很轻,但是想起之前经历的那些痛苦,我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次请用别的方式叫醒我,谢谢。”
“可是刚刚我已经叫了你好多次了,你一直没醒,直到我轻轻掐了掐你。”
可恶……我竟然已经被她调教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不禁在心中这样想。
“白森?”
她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我。
“下次要是叫不醒我的话就直接用水把我浇醒吧,总之,不要用你那种方法叫醒我。”
“好吧……”
她十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话说,你在学校每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吗?一口气睡一天?然后还没有被那个可怕的班主任发现?”
“嗯,班主任不会管这些事的,他最多早上在班里坐一会儿之后就回到办公室消遣娱乐了。”
“哇,那他还真是悠然自得啊。”
听到我的话,她露出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是,你为什么白天这么困呢?晚上你不睡觉吗?”
“呃……我……”
她那对清澈的双眸注视着我仿佛已经将我埋藏心底的秘密看透。
“其实我是一个恐怖片爱好者,为了追求极致的恐怖,我喜欢半夜躲在被窝里看恐怖片,对,就是这样。”
我慌忙移开视线一本正经的这样说道。
“欸……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种爱好,不过,听起来好有趣,哈哈哈。”
她开心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看到她的笑容,我也渐渐放心下来。
“内个,你现在着急回家嘛?”
她收起了笑容忽然这样问道。
“倒是不着急,怎么了?你不会又要把我拉去你家吃饭吧?不去,不去。”
我慌忙从桌斗里抽出书包准备逃离。
“不是啦!你听我说完呀!”
她伸出“铁钳”拉住了我,迫于她的淫威,我不得不从。
“那到底是什么事?”
我重新坐下并将书包护在胸前。
“我今天早上离开医院的时候发现时间还早,所以我决定四处逛逛,就这么逛着逛着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那里风景相当不错哦。”
她清澈的双眸熠熠生辉仿佛透过她的眼瞳便能看到那个地方的美丽风景。
不过,此时我只有不祥的预感。
“所以?”
“陪我再去一次嘛~”
她一边用“铁钳”紧紧“夹”住我的双手,一边用小朋友撒娇般的语气对我这样说道。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她那对“铁钳”如同年糕一般软糯糯的,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冰冷坚硬如蟹爪一样的触感。
奇怪,为什么她这对软软暖暖的手掐人却那么疼呢?
我在心中这样想,不禁感到十分惊奇。
“唉……好吧,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去呢?今天你明明交到了那么多朋友,他们的性格都挺活泼开朗的,我觉得跟他们一起相处才更有趣吧?像我这么阴沉又难相处的人,你……啊!痛痛痛!你干嘛?!”
我正说着,她的“铁钳”忽然又发力了,剧烈的疼痛让我差点咬到舌头。
“你是不是睡了一天睡傻了?你就是你,不阴沉也不难相处,那个地方我也只想和你一起去,其它人可没这个机会!”
她十分罕见的用无比严肃的语气对我这样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认真的样子,我看到她清澈的双眸中闪烁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不知为何,我感觉她那对“铁钳”暖暖的,一种莫名的欣喜和安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但是与此同时我也察觉到那个幽灵般的声音正紧靠在我的耳边蓄势待发。
“你这家伙,干嘛忽然这么严肃啊?”
我苦笑着这么问道。
“因为你刚刚说的话让我很生气,所以为了补偿我,今天你必须和我去那个地方。”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拒绝呢?”
“那今天你就多受点委屈吧,嘿嘿。”
她开心的笑起来嘴角那一对小小的酒窝变的更深更圆了,刚刚她那严肃到让人有些畏惧的神情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此时那幽灵一般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耳边响起,这一刻我被那看不见的恶魔从天堂重新拉回了地狱。
“你没事吧?怎么出那么多汗?”
“没事,没事,今天太热了。”
我尽力挤出笑容这样说道。
“好吧……那咱们现在出发?”
“走吧,咱们出发。”
“好嘞!”
“哎!你慢点儿!我书包没拿!”
她拉起我的手转身就跑,我慌忙抓住躺在桌子上的书包。
此时,教室里已空无一人,走廊上也空无一人,其它人早已回寝或回家了。
她紧紧攥着我的手在走廊上急切的奔跑着仿佛我们身后有恐怖的怪物正在追逐落单的我们。
我们粗重的喘息声与杂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轻盈的钻过每间教室里那只能开一个小缝的窗户自由的飞向了那仿佛的要将一切都灼烧殆尽的无比耀眼、无比热烈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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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夕阳轻柔的熨烫着我们车轮下的柏油路,纯黑的柏油路被烫的平平整整的如同整洁华丽的黑色领带一般笔直的伸向遥远的天边。
在那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下一片又一片的郁郁葱葱的山峦在不知多远的远方静静等待着我们,我和她在这条无人的道路上慢慢向前骑行着,陪伴我们的只有晚风吹过路旁玉米田发出的“沙沙”低语。
“你可真能逛啊,这里已经是郊区了,还没到吗?”
我望向身后,那平常高耸威严的高楼大厦此时已经如同积木般渺小,仅用根两手指便可将它们捏在手中。
“我们到啦。”
身旁的她忽然捏住手刹停了下来。
我回过头来,接着一个无比陡峭而且距离超级无敌长的大下坡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嗯嗯!”
她开心的笑着用力点点头。
“这哪里好玩了?”
“你看,前面的风景很漂亮呀。”
她指向前方,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如她所说风景确实很漂亮。
天空和大地尽情向着无尽的远方奔跑着,最终相遇并亲密无间的缠绵在远远的天边,一块又一块小小的绿油油的农田也向着远方不停息的奔跑着,星星点点的如尘埃一般或蓝或白的房屋点缀在农田之间。
此时,遥远天边那静悄悄依靠在矮矮的山峦之上渐渐消逝的夕阳正慵懒的挥动着沾满暮色的画笔将金黄温暖的幸福与疲惫厚厚的涂满这灿烂的人世间。
我稍稍收回视线,前方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河浸润了我有些干燥的双眼,那条小河调皮的扭动着自己苗条的身子穿过坡脚下一座古旧的小桥向着远方的山峦缓缓流淌而去,点点耀眼光芒在河面上规律的闪烁着仿佛那条小河之中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五彩缤纷的宝石。
“风景确实很漂亮,但是,这地方究竟哪里好玩啊?”
“嘿嘿,你马上就知道了,准备好了吗?”
“啊?什么啊?”
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正当我还在思考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时,一股强大的推力从后方传来,我慌忙握住手把,可是此时我已经和车子一起飞快的向着坡下冲去。
“我也来啦!”
她无比兴奋的呐喊从身后传来,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这里很好玩儿了吧?”
她开心的笑着对我这样大声喊道,狂风飞舞着她的长发,她的声音也被风裹挟着向着我们身后远远飞去。
“你疯啦?!”
我生气的冲她大声吼着,可她只是回应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看见前面那条小河了吗?咱们来比赛吧!如果我先到那里的话,你要请我吃一个月的冰淇凌,反之,同理,怎么样?”
“你真是疯了!”
“呜呼!我先走喽!”
她丝毫不理会我的怒吼,只是压低身子加速向着小河冲去。
夏染那乌黑齐腰的长发在狂风中高高扬起兴奋的狂舞着,她纯白的短袖衬衫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如同纯洁无瑕的羽翼一般散发出绚烂夺目的光芒。
迎面冲来的狂风模糊了我的双眼,恍惚中我似乎看到夏染她小小的身影渐渐变幻成了一只纯洁的白鸽,那只小小的白鸽在狂风中尽情挥展着单薄的双翼自由的翱翔于湛蓝的天空之上。
那就来比一比吧!
看着她无所畏惧的背影,我竟然也兴奋起来。
我趴低身子紧紧跟在她身后向着小河冲去,那条小河离我们越来越近,可我还是被她远远甩在身后,我慢慢捏紧手刹放慢速度,正当我以为她也会停下来时,我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她还在以相当快的速度向着小河冲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染!”
我急忙呼唤她想让她快点停下,夏染听见了我的声音回过头来,她的嘴唇上下碰撞向我说着什么,可是距离太远,她的声音未能传入我的耳中,但是此时她表露出的无比惊恐的神情却比言语更有力的刺激着我的心脏。
仅仅几秒钟之后,“砰!”的一声,她连人带车狠狠砸进水中,那个幽灵般的声也在这时恰到好处的在我耳边响起——
“相遇只会平添痛苦而已,我明明早就告诉过你,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她一旦出事,你会有多痛苦?你还不明白吗?”
剧烈的耳鸣疯狂的戳刺着我脆弱的耳膜,我四肢麻木僵死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时的记忆与痛苦在我的眼前如同幻灯片一般不停循环播放着。
这一切是那么的相似,突发的意外,还有那无声的话语……
可是我……
我决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我狠狠的掐着自己的胳膊就像她之前掐我时一样用力,恐惧与痛苦暂时被疼痛压制下去,我跳下自行车拼劲全力向着河边跑去,然后不顾一切的纵身跃入河中。
波光粼粼的水面将陆地与水下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在我和她一样“砰!”的一声撞开这扇宁静清澈的大门后,我一下子坠入了一个完全寂静无声的世界,在这里所谓的“未来”已经完全失踪,只剩下被忘记的腐朽与死亡化作上浮的气泡在我耳边悄悄低语。
我勉强睁开眼睛,幸好河水不深,我很快就借助渗入水中的暗淡的阳光找到了无力的挥舞着双臂的夏染
她乌黑的长发如水草般凌乱的漂浮在水中紧紧包裹着她白皙的脸庞,她所剩无几的时间化作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气泡从她口中翻涌而出无比沉重的飘向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的河面。
我向着夏染游去避开她挥舞着的双臂绕到了她的身后抱着她浮上水面。
我艰难的拖着她上了岸,夏染趴在岸边吐出一大口河水,我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她的身边像是第一次学会呼吸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咳咳……哈哈哈……”
夏染又吐了一会儿后也在我的身边躺下,不知为何,她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十分诧异的看向她。
“你不觉得这是一次相当有趣的经历吗?”
夏染看向我这边,她轻轻捏出吃进嘴中的长发,接着向我亮出了她那对标志性的可爱的小酒窝。
“有趣什么啊?你差点就死了!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跟叔叔阿姨交代?我们昨天才刚刚在一起吃过饭啊!你说!你要是刚刚真的出事了,我该怎么跟叔叔阿姨交代?!”
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样子,一股怒气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不知为何我的眼泪也在此时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对不起,我,我也没想到自行车的手刹会突然失灵,可能是因为车子太旧了,所以……所以……”
“那下坡的时候就不要冲那么快呀!为了那一个月的冰淇凌,连命都不要啦?!”
我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掏空一般继续愤怒的大声冲她吼着,夏染被我吓坏了,她不停的向我道歉,大颗大颗的泪珠争先恐后的爬出她的眼眶顺着她红润的脸颊流成了一条深深的小溪。
“咱们才刚刚成为朋友啊……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湿漉漉的并排躺在岸上的我们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大声哭起来,我们无比用力的哭着像是要把从出生到现在承受过的所有委屈全部化作眼泪抛给这个广阔的世界。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哭,只觉得有一种安心到让人心痛的安心与另一种开心到让人无比悲伤的开心在我心中不停的纠缠着,他们轻轻抚摸着我的心脏,温柔到让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我也不明白夏染为什么哭,我只是和她一起大声的哭着,哭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哽咽的声音。
我们就这么哭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因为眼泪流干了,我们慢慢停止了哭泣。
我看向身旁的夏染,一条又一条混着泥浆的泪痕污浊的风干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乌黑的长发像是脏兮兮的拖把布一样胡乱的在我们身下的草地上披散开来。
“你哭的真丑,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现在你都哭成水鬼了。”
我这么说着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你才丑,你都哭成僵尸了。”
她这么说着也笑了起来。
“笨蛋。”
“傻瓜。”
我们看着对方,忽然都笑了起来,我们像是要将脸上的泪痕全部冲刷干净一般放声大笑,笑到肚子抽筋。
“对不起,我刚刚话说的太重了。”
我平复心情慢慢收回笑容。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让你担心了。”
“谢谢你白森,谢谢你那么担心我,谢谢你救了我。”
夏染微笑着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
“你啊,就是一个兴奋起来把什么都忘了的傻瓜。”
“傻瓜就傻瓜吧,某个笨蛋会来救我的。”
“没办法,谁叫我在昨天你自做主张的说我们是朋友的时候妥协了呢?”
“是呀,所以,以后你就多受点委屈吧,嘿嘿。”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苦笑无奈的摇摇头。
“但是,最后还是我赢了哦,所以一个月的冰淇凌……嘿嘿。”
“明白,愿赌服输嘛,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要好好教训你一下!”
“呀!你这卑鄙小人!”
我猛的坐起身子捧起河水向着夏染泼去,她小小惊叫一声也捧起河水向我泼来,我们的欢笑声融进清澈的水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漫天飞舞。
那幽灵般的声音依然在我耳边回响着,但是此刻夏染泼来的凉凉的河水将那无比讨厌的声音冲淡了,我决定现在就这样把那声音远远抛在一旁只是专心致志的用那凉爽的河水与她进行一场夏日的对决。
玩到筋疲力尽的我们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下,残留在草地上的夕阳的余温暖暖的包裹着我们的身体,我和她十分默契的同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此时,天边的夕阳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了地平线的下面,它只露出一个红红圆圆的小脑袋悄悄偷看着即将没入清冷夜色的人间。
湛蓝的天空渐渐蜕变成暗暗的琉璃色,点点顽皮的星辰已经迫不及待的睁开了自己亮晶晶的双眼。
“虽然遇到了有些可怕的意外,但是我今天真的好开心,白森,谢谢你,嘿嘿。”
“想要道谢的话就用行动来报答我吧。”
“我明白,以后我来帮你拿书吧。”
“拿书?”
“嗯嗯,今天我发现你弯腰趴低身子从桌斗里拿书时总是很痛苦的样子,你是不是胸口或者肚子受过伤啊?”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应该听到班上关于我的传闻了吧?”
“嗯,他们说你是五年前那起空难的唯一幸存者。”
“没错,那场空难让我失去了爸爸妈妈,我也在那场空难里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一弯腰胸口就痛可能就是后遗症吧。”
“而且,因为那场空难我有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失忆吗?”
“嗯。”
“很抱歉听到这些,你一定很痛苦吧。”
“很痛苦,但是这都是我自做自受。”
“自做自受?对不起,我不明白……”
“九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答应我说要在我十岁生日时带我去一个有好多有好多向日葵的地方,据说那个地方很漂亮也很奇妙。”
“那个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向日葵花田吗?我也一直想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没错,就是那个地方,我十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因为工作突然忙起来没办法带我去那个地方了,积攒了足足一年的期待忽然落空了,当时的我很生气只觉得爸爸妈妈是骗子,所以我哭着闹着要爸爸妈妈带我去那个地方。”
“爸爸妈妈最终妥协了,他们暂时推掉了工作,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登上了飞机,结果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我觉得也是我最后一次坐飞机了。”
“如果不是我哭着闹着要去,爸爸妈妈不会出事的。”
我感觉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像之前那样将那即将迸发而出的情绪抑制下去,可我越想控制,我的声音颤抖的就越厉害,直到这时我才惊奇的发现我竟然将这件事,还有平常一直压抑在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的情绪就这么坦坦荡荡的告诉了她。
“白森,这不是你的错。”
她无比温柔的这样对我说道。
夜空中星光闪烁,我感到我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在动摇。
“我不想再说这些事了。”
我闭上双眼再一次将那些回忆埋进了心底。
“好,那就不说了。”
她轻轻在我耳边如此说道,我扭过头去看到了她阳光般温暖的微笑。
“那就这样决定了,以后你书包的管理权就归我了!以后要拿什么书了跟我说就好,我来帮你拿!”
她开心的笑着,可我总觉得她的话哪里有些别扭。
“白森……我还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夏染收回了笑容,小心翼翼的这样问道。
“嗯,你说吧。”
“你现在跟谁一起生活呢?”
“我的叔叔阿姨,他们是爸爸妈妈的朋友,那起空难之后叔叔阿姨没有一丝犹豫立刻收养了我,他们毫无怨言的将我抚养长大,我真的很感激他们。”
“跟他们在一起生活一定很幸福吧?”
“嗯嗯,很幸福。”
“那就好,嘿嘿。”
夏染幸福的笑起来,似乎她也觉得很幸福。
“话说,我刚把你救上岸的时候,你说这是一次有趣的经历,那是什么意思啊?”
“呃……怎么说呢才好呢,你想想看啊,等到未来我们老的都走不动路的那天,这时候又刚好回忆起这件事了,我就可以跟别的老人说,‘喂!我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差点在河里淹死,但是我被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笨蛋救回来了!之后我们还一起做了好多有趣的事,我们在河边一起哭,然后又一起笑,还一起打了场水仗!’”
“我觉得他们听了我说的这些之后一定会很羡慕我的!看着他们露出羡慕到不能自已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或者未来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孩子,那个可爱的小家伙肯定会激动的说‘哇!妈妈好厉害!我也要成为像妈妈一样的人!妈妈做过的事好有趣!我也要全部做一遍!’”
“不行不行,光是想象我就兴奋的不行啦!”
她幸福的笑着兴奋的手舞足蹈,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感觉她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失落。
“我感觉别的老人可能只会觉得你老年痴呆犯了,而且不要跟孩子讲这些事啊,孩子会跟你学坏的吧?”
“不要胡说,才不会,笨蛋。”
她不服气的撅起嘴来气鼓鼓的反驳道。
你自己都承认这不是什么好事了……
我在心中这样想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森,你会游泳,对吗?”
她忽然这么问道。
“对啊,要不然我怎么下水救你?”
“你爸爸妈妈教你的?”
“嗯。”
“真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
“现在吗?”
“嗯,现在衣服还没干,跟你学游泳的时候脱下来晾一会应该可以晾干一点,我不想湿嗒嗒的回家,爸爸妈妈看到会担心的。”
“我也不想,叔叔阿姨看到也会担心。”
“那就教我游泳吧!”
“好。”
“那今天发生的事就是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了,绝对不能告诉家长的秘密,咱们一定要保守好秘密哦。”
她这么说着对我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知道了,要拉勾吗?”
“嗯嗯,拉勾!”
她伸出手,我们的小拇指缠绕在一起,我们心中那欺骗家长的心惊胆战与小小的得意也缠绕在了一起。
“那咱们开始吧?”
“嗯,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她指了指不远处草地上相隔很远的两个灌木丛。
“什么意思?”
“脱衣服呀。”
“现在直接脱了不就好了吗?反正一会儿下水咱们都只剩内衣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男生面前脱衣服……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这么说着将脸扭向一旁,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的耳朵在暗淡的暮色中如滚烫的烙铁一般红的有些吓人。
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仔细想想,在女生面前脱衣服什么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总之,你去那边,我去这边,我先过去了!你也快点准备好!”
她急急忙忙的这么说完后便逃命似的向着灌木丛跑去,她那对红的发烫的小小的耳朵在夕阳的余晖中闪动着像是两只发光的小精灵一般。
“真是傻瓜。”
看着她有些滑稽的模样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脱下湿透的衣服平铺在灌木丛上后,我走出灌木丛,此时夕阳已完全埋进了大地,天边只剩下淡淡的粉红的晚霞,睡眼惺忪的月亮从天空的另一边慢吞吞的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越来越多的星光开始在夜空中闪烁,朦胧的夜色带着深深的寂静在天地间缓缓蔓延开来,我远远望着淡淡的晚霞仿佛尝到有草莓的酸甜弥漫在口中。
我向着岸边走去,在朦胧的夜色中我看到了在岸边等待着我的夏染,她的身姿如同断臂的维纳斯般优雅动人,雪白的肌肤犹如热腾腾的糯米团子般吹弹可破。她乌黑的长发懒懒的披散在胸前,一抹淡淡的黄色在她乌黑亮丽的长发下明晃晃的闪耀着仿佛是道路上信号灯亮起的黄灯警示我现在必须谨慎慢行。
此时,夏染正紧紧将双臂抱在胸前忐忑不安的用葱白般纤细白嫩的脚趾在河边的小摊上胡乱画着什么,夜色浓的发青,可她却让夜色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我有限的视野成了方方正正的画框,而她则成了画中随晚风轻轻摇曳的美丽动人的向日葵。
不知为何,这副画让我激动不已,我感到身体一阵阵发烫,或许此时我们的耳朵一样红的吓人。
我告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然后调整呼吸慢慢走向她,她听到我走来悄悄瞥了我一眼随后便匆匆将目光抛向深蓝的河面。
“准备好了吗?”
我表面故作轻松的如此说道,可心里却总有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不断回响着,他不停的说着“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你可是只穿着一件内衣啊!”,听到他这么说,我只觉得脸颊烫到快要燃烧起来。
“嗯嗯。”
她有些紧张的点点头,然后走向河中。
我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进河中,我尽最大努力放慢脚步以此让自己的动作更温柔一些更优雅一些,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时只要我的动作幅度变大,哪怕只是变大一点点,在她的眼中我就会变成粗鲁无比的野蛮人。
“不要一下子走到很深地方,你可以试试在水里慢慢蹲下来感受微微漂浮的感觉。”
“这样吗?”
她慢慢在水中蹲下,河水漫过了她的胸口。
“我感觉呼吸好困难……”
她痛苦的皱着眉头,张大嘴巴拼命呼吸着。
“不要怕,放松就好,慢慢深呼吸。”
她按我说的冷静下来,规律的呼吸着,她那皱起的眉头也慢慢放松了。
“你做的很好,就是这样,接下来,咱们往深处走一点吧,来,把手给我。”
“嗯嗯。”
夏染点点头向我伸出手,熟悉的软糯的触感传来,我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只是专注的牵住她的手向着较深一点的地方慢慢游去。
“白森,我……我站不住了。”
她无比惊慌的呼喊着我。
“别怕,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好,明白吗?”
“嗯嗯……”
她微微点点头。
“现在你慢慢摆动双腿,幅度不要大,轻一点。”
“嗯,好像有一点浮起来的感觉。”
“没错,接下来,我要把手松开了。”
“欸?不要!我会沉下去的!”
“放心,有我在你身边呢,你按我说的做就好。”
“好……”
“接下来是最后一步了,你需要像做扩胸运动一样慢慢的摆动双手。”
“我……我试试……如果我沉下去了,你要来救我啊!”
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到有些隐隐作痛,不知是她悄悄发动了她的“铁钳”之力,还是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停停停!你别掐我!一会儿我也沉了就没人来救你了!我就在你身边,放心吧!”
“好吧,那我试试,你松手吧!”
她用仿佛已经准备好牺牲一般的语气对我如此说道。
“好,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我松开手,然后她就一头栽进了水里,她的双脚在水面上胡乱的拍打着,我被她溅起的浪花糊了满脸,但也因此我那滚烫的脸颊一下子冷却下来,大片大片的涟漪搅乱了宁静的河面,一颗又一颗水泡“咕嘟咕嘟”的不停冒出水面那声音仿佛是在嘲笑我的失败和她的狼狈。
“咳咳——”
我又一次无比艰难的把她拖上岸,夏染趴在岸边大口吐着河水,看着她痛苦的的背影我有些哭笑不得。
“好丢人……”
她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跪坐在岸边。
“白森,你,不准笑话我!”
她回过头来十分委屈的嘟着嘴对我如此说道。
“没有笑话你。”
“嗯,谢谢你。”
“不客气。”
“游泳,真的,好难!”
她站起身向我走来,然后筋疲力尽的瘫倒在我身边。
“一点都不难,我当时一学就会了。”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
“是啊,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呢?”
“没有,你的错觉。”
“好吧……”
她扭过头狐疑的注视着我。
“下次,你一定要教会我!”
“我尽力吧……”
“你一定要有信心呀!加油!”
“这话你应该对你自己说!”
夜色愈发浓厚,月光愈发苍凉,我们躺在草地上又休息了一会后各自穿好未完全干透的衣服准备回家。
“你的车子该怎么办呢?”
我将搁浅在岸边的自行车拖到岸上。
“是啊……怎么办才好呢?”
她轻轻揉捻着垂在耳边的一缕发丝。
“不如就先停在路边吧。”
“会被偷的。”
“没关系,反正车子已经很旧了,爸爸妈妈早就问过我要不要换,当时我觉得没必要换,现在正好可以换新车啦。”
她抚摸着自行车错位的链子微笑着这样说道。
“不过,幸好当时我把书包放进你的车篮里了,要不然现在我的书包可能还沉在河底。”
“是啊,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放学我的书包就放你车篮里了!”
“不要啊!这算什么感谢方式啊!很沉的!你知道吗?!”
“换一辆什么新车好呢?山地的?还是……”
她摆弄着自行车的把手自言自语着把我当成了空气。
而我这团空气只能在一旁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我忽然感觉到眼角的余光中有银色的光芒在微微闪动着,我集中精神寻找起来,最终我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胸前。
“白森,怎么了?”
她寻着我的目光看去,然后立刻抱起双臂护在胸前。
“变态!你刚刚还没看够哇?!”
“等一下!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在看你衣服里透出来的那淡淡的黄色!我是在看那个银色的项链!”
“好吧……等等,我怎么还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没有,你的错觉而已,所以那个项链是?”
“你说这个啊……”
她松开护在胸前的双手,那个银色的吊坠项终于完全展现在我眼前。
这时我才看清那是一个向日葵形状的吊坠项链,而吊坠本身并不是银色的,那银色是内部金属的颜色,吊坠表面的漆几乎被完全磨掉了,那斑驳的痕迹悄悄的向我诉说着对夏染而言这个项链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这是绝对要保护好的东西。”
她轻轻把向日葵形状的吊坠捧在手心中,脸上浮现出了无比怀念却又有些悲伤的笑容。
“无比珍贵的东西?”
“嗯嗯,独一无二的珍贵。”
夜空沉重如铁,亮晶晶的星辰如钻石般镶嵌其中,圆的仿佛没有摩擦力的月亮高高悬在夜空中,悬在群星间。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星辰也照亮了夜空,今夜的月亮仿佛是经验丰富的宝藏猎人,此刻的他正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的观察着闪烁着夺目光芒的宝石。
行驶在漆黑道路上的我们也有幸受到了月光的恩惠,无比纯洁的如同手术台上无影灯亮起的光芒一般清澈的月光荡尽了我们前方的黑暗,星星点点的星光在远方亮起,我载着夏染马不停蹄的追赶着那如星辰般渺小的万家灯火。
“你跟你爸爸妈妈说了吗?可能会晚一会儿到家。”
“嗯嗯,说了,你呢?”
“我刚刚也说了。”
这样简短的交谈后,我们便陷入了沉默。
“白森,我有点冷。”
她忽然开口这样说道。
“我也是,刚刚应该等衣服完全干透再走的。”
“嗯……白森……我……我可以抱着你吗?”
她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可我却没能成功理解她的意思,只是觉得脸颊似乎又变得滚烫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咱们两个人都能暖和起来……”
她急忙如此解释道,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车轮旁的月光中。
“呃……我……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没,没问题。”
我感觉我的呼吸变得快的吓人,注意力也渐渐涣散了,我使出全身力气紧紧握住车把,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下一秒自行车就会失控向着道路旁爬满阴影的郊野冲去。
“那我抱了……”
“嗯……”
我感觉到她如同布娃娃一般软软暖暖的双臂试探着小心翼翼的缠住了我的腰,同时我还感觉到有两团如豆沙包一般软糯的球形状物体紧紧的贴上了我的后背,我不敢去想那到底是什么仿佛只要一想整个世界就会毁灭。
“不准胡思乱想!”
“知道,知道。”
“白森,你好烫,不会发烧了吧?”
她担心的问道同时将把我抱得更紧了似乎是想更准确的感受我的体温。
“没有发烧,不用担心,我天生体温就比一般人高。”
“欸,好神奇,哈哈哈。”
“我感觉你好像也有点烫。”
“那是你的错觉啦,笨蛋。”
她似乎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她紧抱着我的双臂微微松开了一点,这一点点的变化让我有些后悔说出刚刚那句话了。
“白森,你听过西西弗斯的故事吗?”
她忽然这么问道。
“是那个被众神惩罚不停推着一块巨石的男人吗?当然听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那个故事了。”
“你的思维可真跳跃。”
“白森,你觉得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吗?”
她不理会我只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悲伤……呃……不是很悲伤吧,虽然他被困在了一个无意义的痛苦循环里,但是最终西西弗斯接受了那无尽的痛苦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前进的方向。”
“我真的好羡慕他呀。”
“傻瓜,羡慕他干什么?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发烧了?”
我慢慢停下车子,回过头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不要停下来!不要停下来……你专心骑车就好。”
她情绪激动对我如此喊着用力的抱住了我的腰想要制止我,可她还是晚了一步,借着月光,我看到了她脸颊上那在夜色中明晃晃闪烁着的两行泪水。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沉默着用尽全身力气拼命的蹬着自行车让我们重新恢复到刚才的速度。
夏染依然紧紧抱着我,可我却觉得有些失落。
说到底,我们才刚刚认识两天而已,我还一点都不了解她。
我在心中这样想着不禁望向孤单的漂浮在远方夜空中的那朵灰暗的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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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将车子停在夏染家门口,她也缓缓松开了双臂。
“白森,谢谢你,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嘻嘻。”
她调皮的笑着对我如此说道,她脸上的那两行泪水早已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我刚刚看到的只是我的幻觉。
“你太夸张了,人生还长着呢,夏天也还长着,以后会遇到更多更有趣更开心的事情。”
“是啊,夏天才刚刚开始,对吧?”
“是啊,夏天才刚刚开始。”
“那我就先回去啦,你也快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对了!这次一定不要忘记到家跟我报个平安!”
“知道了,这次不会忘的。”
“嗯嗯,白森,晚安。”
“嗯,我回去了。”
这么说完后,我便调转车头离开了小区,余光中我看到夏染一直目送着我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叔叔,阿姨,我回来了!”
我转动钥匙打开家门对屋里大声喊道。
“小森,回来啦!”
听到我的声音叔叔和阿姨从客厅急匆匆的向我跑来。
“小森……欸?你怎么身上湿湿的?”
“不会吧……发展这么快吗?”
叔叔和阿姨相互对视一眼仿佛在交换什么神秘的情报。
“不是啊!你们在想什么啊!我们只是去打水仗了!”
我慌忙解释道。
“噢噢,原来是这样啊,误会了,误会了……哈哈哈。”
叔叔和阿姨又对视一眼后便开心的大笑起来,看着眼前不知为何如此开心的两人,我总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既然小森回来了,那咱们就开饭吧!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我也是,小森,快去洗手换件衣服,然后咱们就开饭!”
“欸?你们还没吃饭吗?”
“没呢,我们等你回家呢。”
“我不是说过不用等我了。”
“那可不行,我和你叔叔可不忍心让你吃剩饭,而且吃饭这种事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才对嘛。”
“没错,尤其是晚饭。”
叔叔在一旁补充道。
“好了,快去洗手换衣服,咱们开饭!”
我的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客厅那暖暖的橙黄的灯光向我缓缓流淌过来,叔叔阿姨的身影在那如太阳一般温暖的光芒之中不断的变化着,渐渐的他们的身影愈发的像爸爸妈妈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我明白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泪水迟早会夺眶而出,于是我赶忙低下头悄悄的抹去泪水,急匆匆换好拖鞋,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向着自己的房间狂奔而去。
吃饱饭,洗完澡后,我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床上。
一切都如那天一样——被未完全干透的头发粘湿的被子、慢慢爬上我后脖颈的阵阵寒意、漆黑的房间、黑暗中触手可及的电灯开关以及淹没房间的月光。
可这一切又有些不同。
今天我没有忘记跟她报平安,今天我还跟叔叔阿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晚饭。
虽然平常我们也会一起吃晚饭,但是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开心。
自从和她相遇开始,我的生命中似乎有什么重新开始转动了。
“白~森~同~学~嘿~嘿~”
“白森,谢谢你那么担心我,谢谢你救了我……”
“白森,那不是你的错……”
“不准胡思乱想!”
“白森,晚安。”
这么想着,她的声音浮现在我的耳边,她的那对小酒窝浮现在我的眼前。
她说不定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忽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真是莫名其妙的想法。”
我自言自语着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可是,无论她有多么神奇的力量也无法改变那既定的结局。
房间里的月光退潮了渐渐暗淡下来,她的声音与笑容也随着月光一起暗淡下来。
与此同时,那幽灵般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相遇只会平添痛苦。”
我明白,其实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我依然没能跟她说出晚安,那个幽灵般的声音依然在我耳边回响。
我明白我依然是莫比乌斯环上的那只蚂蚁,只是今天我走的稍远了一些。
可无论怎样,那个黑漆漆的原点依然会在前方等待着我,永远的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