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一片密不透风的森林里,没有丝毫的光亮。
说是行走,不如说更接近爬行。
人类不是低贱的爬虫,没有在黑暗中独自生存下去的坚硬甲壳。于是,他们结伴、趋光、追寻太阳。
可太阳落下了,剩下的只有灰烬,是它曾燃烧过的证明。
取代它,成为那唯一的光吧,梅菲斯特如此对我说……
我国中毕业那年,我们家搬进了深山。山上有一座神社,神主是父亲的朋友,他曾向父亲谏言说我的体弱是由邪祟导致的,建议他将家迁到山脚,既方便我调养身体,又方便来神社祓除污秽。
效果很显著,只消半年,我就从本来的病弱体质,到能参加运动队的程度。哪怕我已经变得如此健康,可父母说什么也不愿回到原来的家。
我就这样和青叶君疏远了。
我的母亲从以前就十分喜欢青叶君,可我的父亲却不同,他似乎将青叶君视为敌人。再加上他的神主朋友断言我的症结是邪祟所致,对青叶君的厌恶更甚。
升入高中之后,我为和他分入一个班而高兴,而他却对我摆出了一副局外人的态度。
我明白青叶君的奇怪想法,我知晓他对旁人的疏离。
可对我……应该不是这样的……
我开始后悔自己获得了幸福,就像那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感冒时只要传染给别人,自己的症状会得到减轻一般。
我私自得到了幸福,实则是无意中剥夺青叶君的幸福得来的。我们两人好似分据着幸福天平的两极,我的那头向上成了光明,他的那头向下没入黑暗……
天色渐暗,原本被光明全部占据的天空,此刻却被黑暗和光明分据着天上的两极。岸边一侧的水面灰暗,倒映着夕幕的天空,另一侧巨大的、炽热的铁球静静地沉入水中。
青叶君曾向我描绘这样的场景。
我知道他的愿望,渴望成为太阳。最开始时,我不明白成为太阳意为着什么。
原谅我在这点上有些迟钝,对青叶君的认识也只停留在奇怪的个性、对人疏离的态度。
现在我明白了,太阳是耀眼的,太阳是绝对的,太阳是强大的。
可青叶君不是太阳,是渴望成为太阳的人。
是渴望得到别人承认的太阳,承认他是会发光发热的烧得赤红的铁球。
渴望得到认可,却唯独不在社交方面迈进一步。
青叶君想要被认可的,是他本身吗?不,大概想要被认可的是作为工具的某种特质吧。
是认为自己不会得到理解吧。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儿时我被班上同学欺凌时,他挡在我面前的那副样子,和他现在的高大背影重合,让我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一直都是那么的温柔,却偏偏不认为自己能得到幸福。
眼前的水雾慢慢汇合凝聚成青叶君的身影,我用力将他的头搂进怀里。
「如果青叶希望,我可以是母亲……也可以是女人。」
……
不知过了多久,眼眶里再次噙满泪珠,然后流尽。
无休止地重复下去……
Main Side:山崎青叶
「阿嚏」
「阿嚏」
「阿嚏」
……
「哥哥。」
「你感冒了吗?」
妹妹正扑朔着她的大眼睛,对我进行例行公事般的慰问。
顺带一提她正穿着白色宽松和服,如雪般的肌肤大块大块地裸露在外,没有选择披散着长发,而是盘成了一个桃瓣式的发髻,露出了光洁的后颈,我简直能就着这副美景吃下三碗饭!
「都怪你扮成了雪女,好冷哦。」我故意装出一副冻僵的模样。
她盈盈地笑着。
「雪女最是冷艳无情,才不会露出这样明媚的表情。」
「才不是,雪女可是很痴情的,一生只爱一人。」她嘟起嘴露出让我心碎的表情。
真的,我真傻,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我愿意,无论贫富、顺逆、健康还是疾病……」
「我也愿意做哥哥的妹妹!」
「来放花炮吧!」她没等我说完,就拉着我去仓库了。
话说万圣节放花炮是传统吗?
「阿嚏。」我又开始打起喷嚏来,似乎是有人惦念着我,谁知道呢?
我眼下全然关注着我那可人妹妹的一颦一笑,什么也不思考。
……
万圣节后接着的并不是一个周末,而是上学的日子。
「啊,好痛。」我撑开背部酸胀的肌肉,发出了如此感叹。
「腰好酸,昨晚不该玩到这么晚的。」
我对大人口中小孩子是没有腰的言论表示怀疑,毕竟我是如此的年轻,却仍然饱受腰痛折磨。
那是我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退下来的原因,那腰上的隐伤是我和安培拉星人战斗留下的……
少年总会幻想自己曾与巨大的怪物或强敌战斗,最后留下可称勋章的伤痕。数十年后虽泯然众人,但在危机出现时,不经意地露出那枚勋章,仿若再一次回到了年少时那激情燃烧的日子……
于是,我不出所料的迟到了。
就在我蹑手蹑脚地准备遛进教室时,门开了。
一位我并不熟悉的同学搀扶着另一位女生,面容相当熟悉。与我那青梅相似度极高,都是流畅无比的脸型上镶嵌着精致的五官。
不过,她的上眼皮相当红肿,眼睑也十分肥大。
难道是昨天扮鬼装过头了?
就在我思索时,我的袖口被那位酷似青梅的同学攥住了。
见状,负责搀扶的同学也向我搭了话。
???「山崎同学,能请你负责把???送去保健室吗?」
我讨厌被人拒绝,所以也很少拒绝别人。
……
我对公平有股近乎痴迷的态度。因此我对由嫉妒他人而做出欺凌行为的人深恶痛绝。
那天我照常来到教室,发现我同桌的桌子上多了一盆菊花。
上面挂着名片。
「To 骷髅」
「你这么瘦小,不是人类吧,妖怪」
「别以为自己长得张可爱的脸就可以随便勾引男人了」
「*子」
「去死吧」
「……」
小小的卡片上汇聚了来自小学生能想到所有恶意。
当时,对大人的权威还抱有迷信的我,向老师告了密。
第二天,我和那个女孩的名字出现黑板上,被一个心形弧线框了起来。
桌子也乱糟糟的。
我动了手。老实说,我是个早熟的孩子,身体发育比同龄人早很多。
我毫无疑问地占据了优势,可当我的母亲赶来时,她大概只能看到一个被教导主任和班导按在地上的野孩子。
我忘不了那天女孩的父亲视我为野兽的眼神,他大概把我视作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奇怪,我为什么要帮那女孩来着?那女孩现在在哪里?叫什么来着?
「洸?」
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整个人被包裹在某种柔软的介质中。许久,我的背部传来轻微的震颤。
我的衬衫被她的泪水濡湿了。
「洸凛?」我再次久违地呼唤起她的名字。
「青叶君。」她加大了怀抱的力度,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太好了,你终于叫我的名字了。」
我的世界重新恢复了光明,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绝美微笑图。
我咽了一口唾沫。
「洸凛,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
她握住我的手,并报以毫无迟疑的回答。
……
「原来不是表白吗?!」洸凛似乎很惊讶。
话说她怎么会误会那是表白呢?像旮旯给木那样的恋爱生活完全与我无缘嘛。
在无人的保健室,我们旷了整个上午,睡了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