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的第七层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酸雾,石壁被腐蚀得坑洼不平,每一步都能踩到碎裂的、不知名生物的甲壳。平田九郎蹲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岩石后,指尖轻轻碾过地面的粉末——这是“酸液蠕虫”的分泌物干燥后的残留,腐蚀性虽已减弱,但仍能灼伤普通人的皮肤。
她的呼吸放得极缓,视线穿透朦胧的雾气,落在三十步外的一片阴影里。那里蜷缩着三个男人,衣衫破烂,脸上布满被酸雾侵蚀出的红疹,其中两人正低声啜泣,另一人则死死攥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眼神涣散地盯着前方。
三天前,九郎在第六层的岔路口第一次遇见他们。当时这伙人被两头“影爪狼”追得丢盔弃甲,为首的壮汉自称是某个佣兵团的队长,名叫卡伦,另外两人是他的同伴。九郎本不想多管闲事,迷宫里的死亡太过寻常,同情心是最没用的累赘。但当影爪狼的利爪即将撕开那个最年轻的男人喉咙时,她下意识地掷出了腰间的短刀。
短刀精准地刺穿了一头狼的眼睛,剩下的那头被骤然出现的“影”瞬间抹喉。卡伦三人当时吓得瘫在地上,看着凭空出现的、全身笼罩在黑衣里的影,又看看九郎,像是看到了神迹。
“您……您是神明吗?”最年轻的男人颤声问,他叫托比,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九郎只是收回短刀,用布擦拭着上面的污血,“跟着我可以,但别拖后腿。”她需要更多信息——这些人似乎是从另一个入口误入的,或许知道些关于迷宫的不同传闻。而且,多几双眼睛警戒,总比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要好。
然而这三天,证明了她的判断错得离谱。
卡伦三人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甚至连基本的潜行和警戒都做不到。托比总是在紧张时发出声响,另一个名叫格雷的瘦高个则频繁掉队,嘴里不停念叨着“出去”、“回家”。只有卡伦偶尔还能强撑着摆出镇定的样子,但他看九郎的眼神,渐渐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一种九郎很熟悉的东西——依附。
就像当年在苇名,那些依附于大名、依附于强者的武士,一旦失去靠山便会立刻溃散。
“九郎大人,”卡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刻意放柔的谄媚,“您看……我们的水喝完了,您那里还有吗?”
九郎皱眉。她的水袋里确实还有半袋,是昨天击杀一头“净水蜥”后收集的体液,经过枫的简单净化,勉强可以饮用。但她没忘记,昨天分给水时,格雷偷偷把自己的那份藏起来,结果被酸雾腐蚀了皮囊,全洒了。
“没有。”她冷声回答,目光依旧锁定着前方——那里有异动,酸雾的流动变得紊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接近。
卡伦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不满:“九郎大人,我们都是同伴,您怎么能这么自私?您这么强,再去杀一头净水蜥不就有了?”
“闭嘴。”九郎的声音陡然转厉,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来了。”
阴影中传来沉重的爬行声,伴随着甲壳摩擦岩石的刺耳噪音。三头酸液蠕虫钻了出来,它们体长近丈,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不断滴落着黄色的酸液,在地面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是、是酸液蠕虫!”托比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要跑。
“别跑!它们对震动敏感!”九郎低喝一声,同时心念一动,“影,左翼!”
黑衣忍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窜出,手中短刀带起一道寒光,直劈最左侧的蠕虫头部。然而酸液蠕虫的甲壳异常坚硬,短刀劈在上面只留下一道白痕,反而激怒了它,猛地喷出一股酸液。影反应极快,身形急退,堪堪避开,但刚才站立的岩石瞬间被腐蚀成一滩烂泥。
“枫,幻术掩护!”九郎再次下令。
空气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涟漪,枫的身影出现在九郎身侧,双手快速结印。三头酸液蠕虫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幻觉。这正是枫的能力,虽然攻击力不强,但幻术足以干扰魔物的行动。
“就是现在!”九郎身形如箭般冲出,手中短刀没有硬劈,而是瞄准了蠕虫头部与躯体连接处的缝隙——这是她刚才观察到的弱点。刀锋刺入,黄色的体液喷涌而出,九郎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同时拔出短刀,带出一串腥臭的液体。
第一头蠕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很快化为一缕黑烟被九郎吸入体内。【源力+30】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卡伦突然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正在干扰另外两头蠕虫的枫!
“你干什么?!”九郎目眦欲裂。
枫的幻术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打断,另外两头蠕虫瞬间从幻觉中挣脱,其中一头调转方向,喷吐着酸液扑向了卡伦!
卡伦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把格雷推了出去。“救我!你去挡一下!”
格雷尖叫着被酸液浇了个正着,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在几秒内就被腐蚀成了一滩冒着白烟的脓水。
“卡伦!”托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血色尽失。
九郎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是第一次见人性的丑恶,但在生死关头,这种毫不犹豫的背叛依旧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她没时间愤怒,剩下的两头蠕虫已经失去了目标,转而盯上了她和影、枫。
“影,缠住右边的!”九郎一声令下,自己则冲向了左边的蠕虫,同时对呆立的托比吼道:“不想死就滚!”
托比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向岔路口跑去,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
卡伦见状,也想跟着跑,却被那头杀死格雷的蠕虫盯上,它猛地一甩头,长长的躯体如同鞭子般抽了过来。卡伦躲闪不及,被抽中了右腿,一声惨叫后,他的小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摔倒在地。
“九郎大人!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卡伦涕泪横流地哭喊着,伸出手向九郎求救,“我以后都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您……”
九郎的刀锋刺穿了最后一头蠕虫的弱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卡伦一眼。
影的短刀划过,解决了最后一头蠕虫。【源力+60】
卡伦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呜咽,随后被酸液蠕虫的咀嚼声取代。
九郎站在原地,酸雾沾湿了她的发梢,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最后一丝波澜也消失了。
依附者,背叛者,懦弱者……这些男人,用他们的行为,给她上了一堂血淋淋的课。
力量,从不因性别而偏袒。决断,也从不受性别所束缚。
在这片弱肉强食的迷宫里,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和麾下绝对忠诚的影与枫。
她看向影和枫,两个忍者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
“走吧。”九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去下一层。”
这一次,她的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