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上前往天命的飞船后，西琳身上那层在卡莲面前强装出的乖巧和顺从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彻底碎裂。
她猛地转过身，小小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原本精致的脸庞上布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怒意和冰冷。
她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指向好整以暇坐在舒适座椅上的奥托，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奥托！”她低吼着，声音里再没有半分在卡莲面前的软糯，只剩下尖锐的指控，“你个混蛋！别打我妈妈的主意！”
舰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随行的琥珀如同雕塑般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对眼前的一幕视而不见。
奥托对于西琳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并未感到意外，他甚至没有改变那放松的坐姿，只是微微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绿眸平静地回视着炸毛的小律者，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极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哦？”他轻轻发出一声疑问，语调平稳无波，“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达成了一项共识——确保‘卡莲妈妈’的安全和‘相对’的自由，我并未违背这一点。”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西琳气得小脸通红，“你给她联系方式！你还穿成那样去找她！你分明就是……就是别有用心！我警告你，离她远点！”
她像一只被侵占了领地的小兽，亮出了自己稚嫩却锋利的爪子，试图吓退强大的入侵者。
奥托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因为愤怒而微微喘息，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西琳，你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力量才是一切话语权的基础。”
他的目光扫过西琳，那眼神并非轻蔑，而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差距的冷静审视。
“你现在的愤怒，源于你的无力。你无法凭自身的力量守护在你认为重要的人身边，甚至需要借助‘交易’来换取短暂的团聚，而这份交易的主动权，从来不在你手中。”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西琳强撑起来的愤怒，露出底下深藏的无力与恐慌。
“至于我如何与卡莲相处……”奥托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大可以继续用你那种……充满敌意的方式注视着我，但别忘了，你能每周见到她，是基于我的‘允诺’，而这份允诺能持续多久，取决于你的表现，以及……你所能展现出的价值。”
他没有直接承认或否认对卡莲的意图，却将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摊开在西琳面前——她所有的反抗和警告，在绝对的力量和掌控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西琳的小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死死地瞪着奥托，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屈辱、愤怒，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
“我会变强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决心，“我一定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强到足以打破你所有的算计！到时候，我会亲自带妈妈离开，你休想再碰她一下！”
奥托对于这熟悉的威胁不置可否，只是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我期待着你证明自己的价值，第二律者，现在，安静，旅程才刚刚开始。”
他的语气带着终结话题的淡漠，将西琳所有的怒火和不甘都隔绝在外。
西琳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也只能愤愤地跺了跺脚，走到离奥托最远的角落坐下。
卡莲看着空旷的房间，心中那份因西琳离开而弥漫的空落感似乎更加清晰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这种不适，目光落在了被自己随手放在桌上的那个精致纸袋上。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走上前，打开了纸袋。里面是一个包装得十分仔细的蛋糕盒，揭开盒盖的瞬间，一股浓郁香甜的奶香味混合着清新果香扑面而来，瞬间勾动了味蕾。
那是一个造型简约却十分诱人的草莓奶油蛋糕，新鲜的草莓红艳欲滴，奶油裱花细腻，正是她之前偶然在光幕广告上看到、心里念叨过好几次，却因为价格实在有些“美丽”而没能下手的那一款！
卡莲拿着盒盖的手顿住了，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奥托这个家伙……他怎么知道我一直想吃这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几乎是立刻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以奥托的手段和掌控欲，恐怕早在将她以卡莲的方式出现天命总部的时候，就已经把她，乃至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有的言行举止、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技术监测到的潜意识偏好，都扒了个底朝天。
知道她喜欢哪种口味的蛋糕，对他而言恐怕比呼吸还要简单。
想到这里，卡莲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微妙触动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全方位窥视的不适感，她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目光再次落到那色泽诱人的蛋糕上时，鼻腔里萦绕的甜香却让她有些挪不开眼。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尤其是在她确实有点饿了，而且这蛋糕看起来真的很好吃的情况下。
“哼，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卡莲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拿起旁边配备的干净刀叉，动作利落地切下了一小块，带着奶油和一颗完整的草莓送入了口中。
柔软的海绵蛋糕胚，轻盈不腻口的动物奶油，以及草莓恰到好处的清甜微酸瞬间在味蕾上绽放，不得不说，贵有贵的道理，这味道确实对得起它的价格和名声。
卡莲眯了眯眼睛，享受了片刻这纯粹的味觉愉悦，暂时将关于奥托的种种算计和不适都抛在了脑后。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甜食确实能有效安抚情绪，让她因西琳离开而有些低落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只是，在品尝这难得美味的间隙，一个念头还是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奥托这样做，仅仅是为了示好，还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投其所好”背后，也隐藏着更深层的目的？他是在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瓦解她的心防吗？
卡莲甩了甩头，决定不再深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少此刻，这块蛋糕是无辜的。她拿起叉子，又给自己切了稍大的一块。
“嗯…真香。”
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唇齿间还残留着奶油的香甜，卡莲拍了拍手，将餐具收拾干净。
甜食带来的短暂慰藉褪去后，现实的问题重新浮上心头。
西琳被带走了，自己虽然暂时安全，但身处奥托的势力范围内，绝不能真的就此放松，安于现状。
她想起之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关于“太虚剑气”的修炼方式，那些信息碎片虽然模糊，却似乎蕴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路径。
卡莲走到房间中央的空地，依循着脑海中那点微弱的指引，盘膝坐下，尝试摒弃杂念，将意识沉入内部，去感知、去追溯那些破碎的信息流。
起初，思绪如同乱麻，西琳担忧的小脸、奥托深不可测的眼神、蛋糕的甜腻感……各种画面和感觉纷至沓来。
她努力定神，反复默念着那几个依稀记得的、仿佛带有特殊韵律的词句，引导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种半是冥想半是回忆的状态中，卡莲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深海，最终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并非躺在房间的地板上，而是置身于一个无比奇异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也没有光线的明确来源，四周是一片混沌的、仿佛由无数破碎镜面组成的虚空。
无数大小不一、边缘锐利的碎片悬浮着，缓缓流转，折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支离破碎的光。
更让卡莲感到不适的是，她仿佛同时拥有了无数双眼睛。
每一块碎片都像是一个独立的视角，向她投射来不同的景象——无一不是遍地的碎片，从各个角度被捕捉；有些是扭曲的光影，仿佛记忆的残渣；还有些是完全无法理解的、飞速闪过的色块和线条。
这无数个重叠、交错、相互矛盾的视角同时涌入她的意识，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呃……”她下意识地发出痛苦的低吟，紧紧闭上了眼睛但即使闭着眼，那些混乱的视角信息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感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适应这种诡异的感知状态，过了好一会儿，那令人崩溃的眩晕感才稍稍减轻。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去“看”清那些碎片。
渐渐地，她辨认出来，那些碎片中反复出现的、最清晰的影像，几乎都是她自己——不同表情、不同姿态、甚至穿着不同服饰的“卡莲”。
“这里……是哪里？”卡莲尝试着发声询问，声音在这个空间里传播开来，却没有激起任何回响，如同被无尽的虚无吞噬了，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在这极致的静默与信息的狂潮中，一种奇异的感知逐渐在卡莲心底浮现——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周围这些遍布虚空、映照出无数个“卡莲”的碎片，并非外物。
它们散发出的气息、它们所承载的或清晰或模糊的影像、甚至它们传递来的那些微弱的情绪波动……都与她自身的意识有关，仿佛是她灵魂被敲碎后散落的残片，是她自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战栗。
如果这些碎片都是“她”，那么接触它们，吸收它们，会不会就意味着……她将被动地接纳这些碎片中所蕴含的一切？包括那些属于“卡莲·卡斯兰娜”的记忆、情感、乃至……
一旦她开始触碰这些碎片，那个独立的、属于“现在”的自我，还能保持完整吗？
力量固然重要，但如果获取力量的代价是失去“自我”，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不，她绝不能冒这个险。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卡莲不再犹豫，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如同在激流中稳住船锚，奋力地将自己的意识从这片破碎的镜像之海中“拔”出。
周围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碎片的光芒如同被搅乱的星河，疯狂旋转。
那股无处不在的信息洪流带来的压迫感和撕裂感再次增强，仿佛无数只手想要将她拖拽回去。
卡莲咬紧牙关，忍受着精神被撕扯的痛苦，拼命地向上“挣脱”。
……
“呼——！”
现实世界中，卡莲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盘坐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静止而有些发麻，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心里浮现起一个巨大疑问，自己不是穿越的吗?为什么会这样，一个大胆的猜想出现在脑海中，自己其实很早就来到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