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凝固的空气被一声轻快的响指打破。
清脆的声音尚未消散，伊尔的身影骤然模糊——不是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分裂、增殖。
三道与她别无二致的身影自本体中流出，如同从水镜中踏出的倒影，瞬间出现在三个方位。
四双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眼睛同时眨了一下，里面跳动着同样的、近乎顽劣的光。
“那么，”四个伊尔异口同声，声音叠在一起，清脆悦耳却带着奇异的回响，“现在是四对三。”
话音落下的瞬间，其中三个伊尔动了。
扑向符华的那一道身影最快，快得几乎撕裂了视觉的连贯性。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笔直刺向咽喉的一记手刀，空气被压缩出爆鸣。
符华沉静的眼底精光一闪，不退反进，手掌翻转间似有云气缭绕，以柔克刚的架势已悄然布下，准备接下这雷霆一击的同时锁死对方所有后招。
然而，伊尔的手刀在即将触及符华手掌的刹那，突兀地消散了——连同她整个人，化作一片冰蓝色的光点，避开了符华的擒拿，又在另一侧瞬息重组，一脚横扫向她的腰际。
符华眉头彻底蹙起，步法流转，太虚剑气引而不发，周身气劲圆转如轮，试图以不变应万变，捕捉那诡异分身的真实轨迹。
另一边，程立雪的剑已完全出鞘 清冽的剑光如寒泉乍泄，瞬间笼罩了扑向她的伊尔。
但她的对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伊尔分身不闪不避，任由数道剑气穿透身体——穿透处漾开水波般的涟漪，随即愈合。
最令人心悸的是扑向奥托的那一道分身。
她没有使用任何直接的攻击，只是围绕着奥托缓缓踱步，每一步落下，脚下银白的地板便凝结出一片冰霜，冰霜蔓延，并非为了冰冻，而是开始细微地扭曲、侵蚀地板的分子结构，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她的目光始终锁在奥托脸上，嘴角噙着笑，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评估如何拆卸它。
奥托站在原地，指尖的金色立方体停止了旋转，他脸上温和的面具终于褪去，碧绿的眼眸深处，分析着眼前超出理解的现象。
他身周浮现出淡金色的能量屏障，但那冰霜侵蚀的“滋滋”声，正持续消耗着屏障的能量。
他没有轻举妄动，因为这三个分身……感觉都不对，太分散注意力了。
真正的伊尔呢？
就在三个分身动手的同时，最初那个摘下墨镜的伊尔本体，身形像信号不良般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从主控室消失。
不是隐身，不是高速移动。
天命总部，一切的防御措施在伊尔面前形同虚设。
她甚至不需要辨认道路，那双蓝色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见”那被重重保护、最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但熟悉的生命——那是卡莲的气息，混杂着某种停滞的、陈旧的。
一扇足有半米厚、能抵御主炮轰击的合金闸门挡在面前。
伊尔没有减速，甚至没有抬手，她的身体表面泛起一层朦胧的冰蓝光泽，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颗出膛的合金穿甲弹，又或者是一道拥有实体的高能粒子流。
“轰——！！！”
不是爆炸的巨响，而是极端质量与速度撞击在极高密度物质上产生的、沉闷到让灵魂震颤的轰鸣。
闸门中央出现一个边缘融化般光滑的圆形缺口，伊尔的身影已从另一侧掠过，只留下通道内回荡的嗡鸣和被撕裂的警报红光。
第二扇门，第三扇门……警报早已响彻整个总部，但没有任何守卫能及时出现在她的路径上。
偶尔有自动防御武器开火，炽热的光束或实体弹幕在触及她身周那层冰蓝光泽时，要么诡异地偏折，要么直接被“冻结”在半空，然后失重般坠落。
她的目标明确，速度骇人，每一次撞击大门，都像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在天命总部最精密的防御体系上，凿开一道又一道耻辱的伤疤。
主控室内。
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牵制——仍在继续，但奥托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三个伊尔分身展现出的能力诡异莫测，完全不符合这个世界的物理与崩坏能规律。
她们似乎没有实体，又似乎能在虚实间自由转换，攻击方式天马行空，以骚扰和制造麻烦为主，明显意在拖延。
符华的气息依旧沉凝，但出手间已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
她试图以浩瀚的拳意和精神锁定捕捉分身本质，却发现对方的存在形式飘忽不定，难以把握。
程立雪呼吸略显急促，她的剑技足以开山裂石，却斩不中一道幻影，反而被对方层出不穷的干扰弄得有些狼狈。
最让奥托心惊的是，他试图调动总部更高权限的防御机制，甚至启动封锁空间时，发现部分指令响应迟缓，甚至被未知的干扰屏蔽了！是那个分身围绕他时做的“手脚”？
突然，三个缠斗中的伊尔分身动作齐齐一顿。
她们同时转头，看向主控室某个方向——那是总部最深处，奥托私人实验室的方位。
然后，她们对着各自的对手，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笑容。
“时间到。”她们再次异口同声。
下一个刹那，三道分身如同阳光下蒸发的水汽，毫无征兆地化作点点冰蓝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符华收势，浅淡的眼眸看向奥托，里面是深深的疑虑，程立雪长剑归鞘，脸色有些发白，既有消耗，也有挫败。
奥托却猛地转身，碧绿的瞳孔急剧收缩，看向主屏幕。
上面，代表着最深层实验室区域的安保状态，已经全部变成刺眼的红色，并且正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全部被破坏掉。
他之前那从容不迫的假面彻底碎裂，一种混合了震惊、暴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情绪掠过脸庞。
“卡莲……”他低吼一声，甚至来不及对符华和程立雪下达任何命令，周身金光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主控室外的通道。
奥托在天命总部复杂如迷宫的通道中疾驰，平日里需要重重验证的通道在他最高权限下纷纷洞开，但他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太安静了。
沿途的防御系统要么彻底瘫痪，要么显示被“正常通过”——可那种通过方式，是连续的、暴力的贯穿！
终于，他来到了那扇位于总部最核心、最隐秘区域的大门之前。
这扇门看起来古朴，甚至有些陈旧，但其材料与防御机制，倾注了天命乃至奥托本人数百年的心血，理论上不可能被强行突破。
但现在，门中央，一个边缘光滑、呈现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状态的破洞，无声地诉说着发生的一切。
奥托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他僵硬地穿过破洞，走进了他最私密、最不容外人踏足的圣所。
实验室内部空间广阔，布满了精密的维生设备、监控仪器，以及大量涉及灵魂、生命、崩坏能本质的研究装置。
实验室最中央，一个巨大的、充满淡绿色营养液的维生舱，原本应该是这里的绝对焦点。
但现在，维生舱的强化玻璃罩被整个切开，切口平滑如镜，舱内空空如也。
原本悬浮在营养液中的卡莲——五百年前卡莲死后，奥托就将她的尸体放在维生舱里保持至今，如今消失了。
连同固定她躯体的支架、连接在她身上的众多生命维持管线都被整齐地切断。
奥托站在空荡荡的维生舱前，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华贵的礼服因为高速移动而略显褶皱。
他碧绿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空无一物的舱体，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以及最深处的、某种维系了五百年执念骤然空悬的茫然与暴戾。
“伊尔……”奥托咀嚼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嘶哑，仿佛毒蛇吐信。
“另一个世界……‘相亲相爱’……很好。”
他转身，看向维生舱旁光洁的地面，那里，用淡淡的冰霜，留下了一行娟秀却带着戏谑的字迹：
【身体我带走啦~ 我们有急用，回头在解释，记得帮我跟这个世界的卡莲说一下。 —— 伊尔】
冰霜字迹在实验室恒温环境下缓缓融化，蒸腾起细微的寒气。
奥托站在原地，实验室冰冷的灯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射在空旷的地面上，拉得很长，很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