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魔界四将军的阿加蕾斯一直有个藏在心底的秘密。
这个秘密像北境冰川下的暖流，温热又克制，藏了近十年。
从她还是个跟着夏尔在黑石隘口历练的年轻士兵，到如今成为独当一面、能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将军，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她的秘密，是对夏尔——那个沉稳睿智、撑起整个魔导国的宰相的爱慕。
作为四将军中唯一的女性，阿加蕾斯不仅战斗，政务处理也让老臣们都暗自佩服，可谁也不知道，这位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私下里会对着夏尔的照片偷偷傻笑，会为了给夏尔做一份合口味的安神点心反复试验，会在每次朝会结束后，悄悄放慢脚步，只为多看他背影一眼。
她对小孩子格外温柔，尤其是对芭比伦，总忍不住把最甜的糖、最清爽的水果冰酪都留给她。一半是真心喜欢这个软乎乎、眼神亮晶晶的小姑娘，另一半，是因为她是夏尔和别西卜爱情的结晶，看着她眉眼间与夏尔相似的沉静，看着她继承自别西卜的坚韧，阿加蕾斯就越发不敢表露心意。
她怕的东西太多了。怕这份藏在心底的喜欢玷污了与夏尔多年的战友情谊，怕自己的身份（下属、晚辈）显得这份心意不够庄重，更怕惊扰了夏尔对别西卜深入骨髓的思念。
别西卜是那样耀眼的君主，睿智、强大、温柔，她与夏尔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是整个魔界都为之动容的佳话。
阿加蕾斯见过他们在议事厅里无需言语的默契对视，见过他们在战场上背靠背作战时的生死相托，更见过他们在深夜的花园里并肩散步。
她总觉得，别西卜在夏尔心中是不可替代的爱人，那份爱情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记忆，自己的这份喜欢，就像墙角的藤蔓，再怎么努力生长，也只能远远望着，不敢逾越半分，生怕惊扰了那份纯粹而深沉的思念。
（二）
这天午后，政务厅旁的偏殿里，阿加蕾斯盘腿坐在地毯上，正给芭比伦讲解冰系魔法与政务管理的结合技巧。
“你看，边境的商队通关时，魔法结界不仅要防奸细，还要兼顾通行效率。”
她指尖凝聚起一缕莹白的冰魔力，在卷轴上轻轻勾勒出一串流转的符文，“像这样叠加一层‘缓流符文’，既能过滤恶意魔法波动，又不会耽误商队卸货，是不是很实用？”
说着，她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掏出一把橘子味的魔法糖，悄悄塞进芭比伦手里，“偷偷吃一颗，甜滋滋的，听这些枯燥的规则就不犯困啦，不许告诉你父亲哦~”
芭比伦眼睛一亮，飞快地剥了颗糖塞进嘴里，甜意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托着下巴，紫眸亮晶晶地看着阿加蕾斯，相处久了，她总觉得这位姐姐有点不一样——讲解时会时不时走神，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通往夏尔书房的方向，指尖会无意识地摩挲着卷轴边缘，那模样，像极了她偷偷藏起父亲送的魔法发卡时的害羞模样。
“阿加蕾斯姐姐，你在看什么呀？”芭比伦忍不住打断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只看到风中摇曳的风铃草，“父亲大人还在处理边境密报呢，刚才我路过书房，看到他面前堆了好多卷宗，眉头都没松开过。”
阿加蕾斯猛地回过神，耳尖“唰”地红了大半，像熟透的樱桃。她连忙收回目光，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带着点小慌乱：“没、没看什么呀！就是担心边境的情况，怕血爪部落又在暗中搞小动作……我们继续说，下次夏尔大人抽查……”
话一出口，她脸颊的热度持续升温一直也降不下来，指尖也忍不住收紧——刚才看着书房的方向，脑海里竟闪过夏尔低头批阅公文的模样，鬓角的几缕黑发垂落，神情专注又沉静，让她心跳都慢了半拍。
芭比伦却捕捉到了她的异常，凑到她面前，鼻尖几乎碰到她泛红的脸颊：“阿加蕾斯姐姐，你脸好红呀！而且你老是偷偷看父亲大人书房的方向，是不是……是不是喜欢父亲大人呀？”
“哎呀！”阿加蕾斯脸颊爆红，连忙捂住芭比伦的嘴，“殿下你小声点！别乱说呀！”
她的反抗软绵绵的，根本没有说服力。
躲闪的眼神、发烫的耳尖，还有微微颤抖的指尖，都暴露了她的心思。
这个秘密藏了太久，久到她以为自己能永远藏好，可在最放松的时刻，还是被心思敏锐的芭比伦戳破了。
阿加蕾斯咬着唇，纠结地绞着衣角，脸颊依旧通红。
她看着芭比伦真诚又好奇的眼神，终究没忍住，轻轻松开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我只是敬佩宰相大人，他很厉害，也很照顾我和大家……”
“不止是敬佩吧？”芭比伦歪着头，认真地说，“你会记得父亲大人熬夜处理政务，特意做安神的点心；会记得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每次送的茶水都刚刚好；还会在他提到边境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姐，你是喜欢他，对不对？”
阿加蕾斯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声音带着点小委屈：“可是……宰相大人心里一直装着母亲呀。母亲是那样好的人，他们那么相爱，我怎么能……”
“父亲大人很想念母亲，我知道的，”芭比伦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但我也知道，父亲大人有时候会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眼神好孤单。母亲那么温柔，肯定也希望父亲大人能开心，能有人陪着他。姐姐你又强大又温柔，还对我这么好，和父亲大人一起守护过魔导国，我觉得……你们很配呀！我来帮你呀！”
阿加蕾斯看着芭比伦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又酸又暖。
暗恋的滋味太甜也太涩，像她做的冰晶果酪，入口冰凉，回味却带着绵长的甜，可这份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就……就一点点哦，别让夏尔大人觉得困扰。”
“放心吧！”芭比伦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三）
接下来的日子，芭比伦化身“最强助攻”，开始给阿加蕾斯出谋划策。
第一个主意是送专属礼物——芭比伦偷偷告诉阿加蕾斯，父亲最近熬夜处理政务，总说头疼，而且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阿加蕾斯立刻动了心思，她用北境特有的“静心花”提炼出精油，做成了一盏冰系安神香薰，清冷的香气能舒缓神经，又不会过于浓烈；再搭配上她亲手烤的低糖坚果酥，外皮酥脆，内里带着淡淡的坚果香，恰好符合夏尔的口味。
她把香薰和点心装进一个素净的白瓷盒里，托芭比伦送去时，特意叮嘱：“就说是我感谢宰相大人平日的指导，一点小心意。”
“父亲大人，这是阿加蕾斯姐姐特意给你做的！她说香薰能让你头疼减轻，点心是低糖的，你肯定喜欢～”芭比伦捧着盒子，兴冲冲地跑到夏尔的书房。
夏尔正在批阅卷宗，闻言抬起头，看到白瓷盒上贴着一张小小的冰系符文贴纸，是阿加蕾斯常用的标记。他打开盒子，清冷的香薰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再看到造型精致的低糖坚果酥，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他不喜欢甜食的习惯，只有身边少数人知道。“替我谢谢她，”他拿起一块坚果酥尝了尝，口感恰到好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告诉她，礼物很合心意，让她也别总忙着公务，照顾好自己。”
他把香薰放在书桌一角，让侍从收好点心，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盒，想起阿加蕾斯平日里沉静干练的模样，此刻却能做出这样细致的物件，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芭比伦回来转告阿加蕾斯时，还特意学了夏尔的语气，阿加蕾斯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小星星，脸颊红红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真、真的吗？”可喜悦过后，又难免有些失落——他的感谢依旧带着礼貌的疏离，或许只是单纯认可这份心意，而非别的。
芭比伦不死心，又出了第二个主意：制造亲子互动独处。
她缠着夏尔说想学“双人防御魔法”，理由是“以后想保护父亲”，又特意指定要阿加蕾斯姐姐教，因为“姐姐的冰系魔法最厉害”。夏尔拗不过她，只好答应每周五下午在花园的空地上学习。
正式教学时，阿加蕾斯穿着一身轻便的浅灰色劲装，头发简单束起，显得格外清爽。
她先示范了基础的防御姿势，指尖凝聚起柔和的冰魔力，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盾：“双人防御的关键是默契，要感受对方的魔力节奏，同步发力。”
夏尔站在她身侧，看着她认真讲解的模样，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轮到两人配合时，阿加蕾斯的冰魔力与夏尔的光系魔力轻轻交织，防护盾瞬间变得更加稳固。
可就在这时，芭比伦“哎呀”一声，假装脚下不稳，往旁边一躲：“我先去喝口水，父亲和姐姐你们先练着！”说完就一溜烟跑远了，留下两人单独站在原地。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微妙。阿加蕾斯能清晰感受到身边夏尔的气息，墨香混着淡淡的草木味，让她心跳快了几分。“夏尔大人，我们再试一次？”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轻声说道。
“好。”夏尔的声音依旧沉稳，可配合时却刻意放慢了节奏，让她能更好地跟上。两人的手臂偶尔不经意碰到，阿加蕾斯的脸颊就会泛起红晕，只能假装专注于魔法，不敢看他。夏尔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主动开口：“你教芭比伦很有耐心，她最近总提起你。”
“殿下很聪明，一学就会。”阿加蕾斯小声回应，心里却像被温水泡着，甜丝丝的。
那次独处后，两人见面时多了些自然的问候，不再只是局限于公务。
第三个方法，是聊夏尔当下最关注的话题。芭比伦偷偷告诉阿加蕾斯，父亲最近在推进“魔导国青少年魔法启蒙计划”，一直愁着怎么让计划更贴合孩子们的需求。阿加蕾斯立刻记在了心里，她平日里教芭比伦魔法，积累了不少和孩子相处的经验，特意整理了一份详细的建议，包括分年龄段设置课程、加入趣味魔法互动等内容。
朝会后，阿加蕾斯特意留下来，向夏尔汇报：“夏尔大人，关于青少年魔法启蒙计划，我整理了一些想法，想跟您请教。”她把建议递过去，语气认真，“我觉得可以给低年级孩子加入‘魔法折纸’课程，既能锻炼魔力控制，又能激发兴趣；高年级可以增加‘魔法急救’实操，更实用些。”
夏尔接过建议，仔细翻阅着，上面的每一条都具体可行，还标注了不同年龄段的接受程度，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
他抬头看向阿加蕾斯，眼中带着明显的赞赏：“这些建议很周全，你考虑得很细致。”他顿了顿，主动问道，“你平时教芭比伦，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吗？”
“是的，殿下对趣味互动类的课程更感兴趣。”阿加蕾斯眼睛一亮，顺着话题聊了起来，从孩子们的学习习惯说到魔法教学的注意事项，两人聊得格外投机。
夏尔偶尔提出疑问，她都能给出清晰的解答，偶尔还会因为观点一致而相视一笑，那份默契让阿加蕾斯心头暖暖的。
“多谢你，这份建议帮了我不少忙。”聊完后，夏尔语气温和，“后续计划推进，或许还需要你多提意见。”
“乐意效劳。”阿加蕾斯躬身行礼，退出议事厅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她能感觉到，夏尔对她的态度，已经从单纯的上下级，多了些朋友般的认可与亲近。
接下来的几天，阿加蕾斯给芭比伦补习时，依旧会带各种各样的小点心，语气依旧温柔，眼底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她不再刻意回避对夏尔的关注，却也始终保持着分寸，只是在遇到他时，会主动聊起魔法启蒙计划的进展，会在他熬夜时，悄悄让侍从送去一杯温温的薄荷茶，不留姓名。
芭比伦看出了她的变化，笑着说：“姐姐，你现在看起来开心多啦！”
阿加蕾斯脸颊一红，点了点头：“嗯，这样就很好。”
（三）
转折发生在一周后。
为了完善魔法启蒙计划的配套教材，阿加蕾斯连续熬夜了四天，一边整理教学案例，一边还要处理边境的防御部署，连轴转了好几天，几乎没怎么休息。
那天给芭比伦补习时，她讲解到冰系魔法的趣味应用，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握着笔的手轻轻颤抖。
“阿加蕾斯姐姐！你怎么了？”芭比伦连忙扶住她，紧张地喊道，“你的脸色好差！”
阿加蕾斯撑着桌子，深吸一口气，想用水系魔法稳住身形，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没事呀，可能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可话音刚落，她就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芭比伦吓得大哭起来，连忙跑出偏殿叫人。
恰好夏尔处理完政务，路过偏殿，听到哭声立刻冲了进来。
看到晕倒在桌案旁的阿加蕾斯，他脸色一变，平日里沉稳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快步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阿加蕾斯的身体很轻，却带着冰系魔法师特有的微凉，眉头紧紧皱着，即使昏迷，也带着点小小的委屈，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传医师！”夏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抱着阿加蕾斯快步走向偏殿的休息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芭比伦跟在后面，抽噎着说：“父亲大人，阿加蕾斯姐姐既要做魔法启蒙的教材，又要处理边境的事，已经熬夜好几天了……”
夏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
他一直知道阿加蕾斯勤勉，无论是对待工作，对待芭比伦的补习，她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甚至超额完成，可他却从未留意过她的身体。他想起她平日里总是沉静地承担下所有事务，哪怕再忙，也从未抱怨过一句，那份坚韧与细心，早已悄悄印在他心里。
他从未忘记别西卜，那份思念是心底的柔软，但阿加蕾斯的出现，像一束温和的光，一点点照亮了他多年来独自支撑的疲惫。
她的细心、她的坚韧、她的温柔，还有那份藏在眼底的、小心翼翼的喜欢，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敢轻易回应，怕辜负了这份纯粹。
医师很快赶来，诊断后说是过度劳累导致的气血亏空，加上冰系魔法师本身体质偏寒，需要好好静养，补充营养。医师开了药方，嘱咐按时服药，不可再过度操劳。
夏尔让侍从立刻去抓药，自己则留在休息室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阿加蕾斯。
她睡着时，眉眼舒展开来，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嘴角还带着点小小的弧度，竟显得格外可爱。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阿加蕾斯缓缓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夏尔坐在床边，神情温柔，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暖意。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平日里沉稳威严的宰相，此刻竟显得格外亲近。
“夏尔大人……”阿加蕾斯有些茫然，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被夏尔按住了肩膀。
“躺着休息。”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医师说你过度劳累，需静养。边境的事我已让巴耶力暂时接手，教材的事也先搁置，芭比伦那边我会亲自安排。”
阿加蕾斯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带着点小哭腔：“对不起呀，夏尔大人，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夏尔拿起一旁的手帕，轻轻替她擦去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傻丫头，说什么麻烦。”他顿了顿，目光认真而深邃，“这些年，辛苦你了。魔导国能有今天的安稳，你功不可没。”
他没有提别西卜，也没有说更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的温柔像春日的细雨，一点点滋润着阿加蕾斯的心。
阿加蕾斯吸了吸鼻子，紧紧攥着被子，心里又酸又暖。她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感情不必急于求成。夏尔的这份温柔，就像心尖上的微光，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她前行的方向，足够让这份藏在心底的喜欢，慢慢萌芽，慢慢生长。
窗外的阳光正好，风铃草在风中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