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下水道的恶臭是对嗅觉的折磨,那么此刻勒在我腰上的这根鲸骨束腰,就是对触觉与呼吸系统的双重谋杀。
“……该死。发明这玩意的家伙绝对是个仇视女性的变态。或者是个想把人类肋骨都勒断的疯子骨科医生。”
我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双手死死抓着梳妆台的边缘,脸色发青。
为了符合“入住帝王级套房的神秘贵族千金”这个人设,我不得不穿上了这套凡妮莎从她的战利品堆里翻出来,据说是某个倒霉落魄贵族抵押的晚礼服。
深蓝色的丝绸长裙,露背设计,裙摆上绣着银色的暗纹。
美是极美的,尤其是配上我现在这头洗干净后柔顺发亮的白发和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镜子里的人简直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冰雪公主。
但问题是……
我快不能呼吸了啊!
“那个……莉娅?需不需要我帮你……”
门外传来艾利奥特小心翼翼的声音。
“不需要!别进来!我自己能行!”
我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拉背后的系带。
“唔!”
内脏仿佛被挤到了嗓子眼。
但我成功了。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腰肢纤细,仪态万方,但眼神里写满了“我想杀人”的少女,露出了一抹凄惨的微笑。
这就是……富婆的代价吗?
……
蓝月庄园的水晶宴会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金色的光辉,现场乐队演奏着舒缓的圆舞曲。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从世界各地运来的珍馐美味:
深海鱼子酱、雪山松露、烤得恰到好处的小羊排……
然而,这和谐的画面被进来的一群人打破了。
“哇哦!这就是自助餐吗?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吐出来,想吃多少都可以?!”
格雷森穿着一身明显小了一号的紧绷绷礼服,看样子像是找侍从借的。
他看着堆成山的烤肉,眼睛里冒出了绿光。
“从理论上讲是的。”
凡妮莎穿着一件改过的儿童礼服,手里拿着ph试纸,正对着一杯红酒进行检测。
“但考虑到胃容量和消化酶的分泌速度……大个子,我建议你先吃那边的碳水化合物垫底。”
卡拉斯则像个保镖一样,穿着黑西装,站在阴影里,眼神犀利地扫视着每一个手里拿着餐刀的贵族,仿佛他们下一秒就会把刀扔过来。
至于艾利奥特……
少年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小礼服,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我身边,但当有其他男性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他就会立刻像只炸毛的小狼一样瞪回去。
“别紧张。”
我优雅地挽着他的手臂。
“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砸场子的。格雷森,去拿肉。凡妮莎,别把试纸扔进汤里。卡拉斯,坐下,别在那吓唬老太太。”
我下达了指令。
正如我所料,这群家伙虽然看起来怪异,但在吃这件事上有着惊人的战斗力。
就在我切下一小块鹅肝,准备慰劳一下自己受苦的胃时。
一阵熟悉的轻浮钢琴声突然插入了原本舒缓的圆舞曲中。
原本的宫廷乐师不知何时被赶走了。
坐在那架昂贵的白色三角钢琴前的,是一个穿着骚包的紫色天鹅绒西装、留着金色卷发的男人。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弹奏的却不是什么高雅的曲子,而是……
一首流传在泥潭区赌场,充满了挑逗意味的小调。
我切鹅肝的手僵住了。
那个背影。
那个骚包的颜色。
还有那种“全场目光都看向我”的自恋气场。
除了那个混蛋,还能是谁?
一曲终了。
那个男人站起身,在一片贵族们“这弹的是什么鬼东西但看起来好厉害”的茫然掌声中,优雅地转过身。
蓝色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穿过人群,锁定了我。
“晚上好,各位淑女与绅士。”
丹特·维吉尔。
那个自称同行的欺诈师,或者说赏金猎人。
他端起一杯香槟,遥遥向我举杯。
“这首《骗子的华尔兹》,献给在场最美丽,也最昂贵的一位小姐。”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我身上。
我想把手里的叉子插进他的鼻孔里。
艾利奥特的手已经摸向了藏在腰带后的匕首。
“冷静。”
我按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束腰勒得我生疼。
但我脸上依然浮现出一个完美的社交性假笑。
“看来,我们的假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
五分钟后,宴会厅的露台。
这里远离了喧嚣,只有夜晚的凉风和远处温泉蒸腾的白气。
“真巧啊,小猫咪。”
丹特靠在栏杆上,手里依然端着那杯香槟,笑眯眯地看着我。
“别装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你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是来偷东西的。第二,你是来找麻烦的。”
“为什么不能是第三种?”
丹特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是来……度假的?”
“你这身衣服上的金线是真金的,袖扣是黑曜石的。一个度假的人会把自己穿成一只行走的宝箱吗?”
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除非你想吸引某些人的注意。”
“啧啧啧,不愧是同行。眼光真毒。”
丹特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的卡片,夹在两指之间晃了晃。
“你说对了。我是来找麻烦的。或者说……是麻烦来找我了。”
那张卡片上,印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图案……
一个金色的天平。
“今晚,在这个庄园的地下酒窖里,有一场特殊的拍卖会。”
丹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
“主办方自称天平商会。据说……他们今晚的压轴拍品,是一件来自古老星辰的……活体样本。”
活体样本?
我心中一动。
“你是说……”
“没错。”
丹特眯起眼睛。
“和你在矿坑里炸掉的那些虫子……是一个系统的。甚至可能……更高级。”
“而且,我收到风声。衔尾蛇的人……今晚也会来。”
衔尾蛇。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脑海中的开关。
“你也盯着衔尾蛇?”
我问。
“当然。他们欠我一笔账。很大的一笔账。”
丹特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但转瞬即逝。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再合作一次?”
“这次是什么剧本?”
我抱起双臂。
“很简单。”
丹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我缺一个女伴。一个够聪明,够漂亮,而且……够狠的女伴。”
“我们需要混进去。不是作为猎人,而是作为……买家。”
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的束腰上停留了一秒,露出了一个欠揍的笑容。
“这身衣服不错。很适合今晚的主题……贪婪。”
“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那些有钱的大人物们,是怎么玩弄禁忌的?”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
拒绝?
只要我现在转身离开,就可以回去泡温泉,睡觉,享受我的假期。
但衔尾蛇就在下面。
那个所谓的活体样本,如果是真的,那绝对是个巨大的隐患。
而且……
我摸了摸手指上的白银之誓。
作为一名骗子,对于这种充满了金钱、谎言和秘密的拍卖会,我有着一种本能的好奇。
“……五五分。”
我拍开了他的手,没有握,而是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
“战利品五五分。情报共享。还有……”
我凑到他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狠的话:
“……如果你敢在拍卖会上给我惹麻烦,我就用我的高跟鞋,踩断你的脚趾。”
丹特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成交!我就喜欢你这种带刺的玫瑰!”
“那么,走吧,亲爱的……夫人。”
他特意加重了“夫人”两个字。
我强忍着给他一拳的冲动,回头给了躲在窗帘后面偷看的艾利奥特一个“安心,我去去就回”的眼神。
虽然少年看起来像是要冲出来咬人。
然后,我挽着这个金发混蛋,迈着优雅的步伐,向着隐藏在黑暗中,更加深不可测的地下世界走去。
今晚,不再是猎人的战场。
而是欺诈师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