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寒雨在不停的下着,不停的砸在巷口那盏已经老旧破损的路灯上,灯丝在潮湿的空气中时不时亮起,昏黄的灯光在雨里摇摇晃晃,将整个人蜷缩在墙角的单薄身影照亮城支离破碎的身躯,身上每处地方都浸着刺骨的冷。
林晚星将自己那冻得发青的手指深深插进袖口的破洞,手指泛白,无意义地想从那已经可以说薄得透光的旧衣料里榨取一丝暖意——刚才为了躲避那群半大少年掷来的石子,她早已经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现在的她连抬手拢一拢衣襟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滚远点!你个晦气东西!”便利店老板那粗暴的呵斥混着拖把砸地的闷响,骤然在那寒冷的雨夜里炸开,她一动也不动,僵在原地,那句想要说出口的“麻烦…要一包最便宜的饼干”,瞬间被卡在了喉咙里面,连一点余音都没能溢出。兜里仅存的那几枚硬币应声坠入脚边的积水,溅起的泥巴在她洗得发白的裤脚上染上了难以清洗的污渍——正如这些年如影随形的“厌恶”,早已深深烙进她存在的每一处地方,洗不净,甩不掉。
行人的脚步匆忙,没有人愿意为她停留,穿厚羽绒服的女人猛地拽过身边的孩子,脚步急促着避开,压低的声音却足够清晰:“离她远点,别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西装革履的男人皱紧眉头,绕路时刻意加快了脚步,嘴角更是展现出了极致的厌恶:“一个乞丐也敢挡路。”那些话语犹如冰锥一样,牢牢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她连弯腰捡起那硬币的勇气,都在这彻骨的寒意里彻底消散。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世界如此厌恶。父母毅然决然的离开时冰冷的眼神,亲戚家孩子往她书包里塞垃圾时的窃笑,教室里永远挨着垃圾桶的孤座,还有那次归还失物时,失主满眼嫌弃的审视:“是不是你偷的?里面少了钱,你拿出来!”——所有她试图触碰的善意,最终都化作了刺向自己的利刃。她像那闯入人间的尘埃,轻得没有重量,无论落在何处,都会被无情掸落,甚至还要被狠狠碾入尘泥,连呼吸都带着卑微的痛感。
冬天的寒雨还在不停的下着,砸在屋檐上的声响,像是为她奏响那悲哀的歌曲。林晚星缓缓蹲下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背抵住那的冰冷墙面,每一寸肌肤都在告诉着她自己很冷。胸口的疼痛突然袭来,像一头恶兽,此刻正贪婪地吞噬着她残存的气息,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巷口再度传来孩子的嬉闹声,其中一个男孩的声音格外冰冷:“看!那个扫把星还在那儿!”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拿石头丢她!谁砸中谁最厉害!”
碎石混着冬天的寒雨,接二连三地砸在她的肩膀与后背,疼痛沿着身体蔓延开来,钻进身体的每一处,而她只能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之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蜷成一个虫子一样,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所有的恶意。
“如果…还能再来一次的话…”干裂的唇瓣轻轻翕动,微弱的吐息在寒雨中瞬间消散,“我不希望还能被讨厌…”
最后一点生命的迹象,终究还是在无边的寒雨里熄灭了。她垂落的眼睫上,有着一粒未干的雨珠,宛若破碎星河遗落的碎片,唇角那抹无人得见的苦涩,成了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记。
虚无之域,从未有过时间的流逝。
林晚星漂浮在绝对的黑暗里,像一个被抽离了重量的星尘。这里没有那刺骨的寒冷,没有钻心的痛,更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厌恶目光——有的只是那死寂得近乎虚无的空间,不过这样反倒成了对她十八年苦难最慈悲的怀抱。
忽然,有流光划破了这死寂的混沌。那光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摇曳,不像是那古籍中所记载的肃穆,反倒像醉汉手中的酒盏,晃悠悠地将她的意识笼罩。在那光当中,浮着一道难以描述的轮廓,仿佛是在那里又不在那里,似虚似实,仿佛是有个人慵懒的躺在了那个地方,隔着很远又很近,不过那个像是人影的东西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缕饱经风霜的孤魂。
“哟,这不是那被全世界所嫌弃和厌恶的小可怜吗?”戏谑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这空间里面响起,带着三分凉薄,七分漫不经心的戏谑,“我就是执掌这片星域的主宰——名字什么都太麻烦,随便你怎么称呼,只要不是太难听了就可以了。”
她僵滞的意识终于出现了一丝涟漪,带着惶恐与茫然,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就是所谓的神明…大人?”
“算是吧,就算说了不是的话,也轮不到别人了。”那声音漫不经心,像在谈论明天吃什么一样轻松,“按你那个宇宙的规矩,带着这么浓重‘厌弃之力’的灵魂,早该在消亡的瞬间湮灭成为宇宙中的一粒沙尘了呀,不过你这‘不想被讨厌’的执念,倒是令我感到有趣,所以我就便被这股执念勾了来,你也可以理解成我过来只是为了瞧个热闹。”
原来,她十八年颠沛流离的苦难,在眼前这个神明眼中,不过是一场为了娱乐的的戏剧罢了,林晚星还在品味这认知里的苦涩,对方又抛下一句惊雷,让得她意识轰然作响:“看着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有意思的东西都没有,那么我说点你感兴趣的吧,你那破世界出了点纰漏,诞生了‘天生招人厌’的规则。而你——恰好是这规则的第一个牺牲品,也是唯一一个。”
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不够好,不是她性格乖戾,更不是她活该被所有人厌恶。
只是世界无意中诞生的一个错误,只是一场无妄之灾。
积压了十八年的委屈,瞬间冲破了所有的防线,如决堤的洪水,席卷了她的整个意识。那些无人倾听的呜咽,那些深夜里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苦楚,那些被石子砸出的淤青,被冷眼刺穿的伤痕,那些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日日夜夜,此刻终于找到了最后的归因。那些委屈都化作了眼角的泪水,化作细碎的星屑,在无边的黑暗中明明灭灭,转瞬又消散无踪,像从未存在过。
“我只是想要…一个不会被任何人讨厌的容身之处…”她缓缓的从嘴中倒来,微弱,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执着。
“罢了,看你凄惨得颇有几分戏剧性,而且说到底也只是我管理无方。”神明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施恩般的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我就送你一次新生,让你去另一个世界。先去那个世界待着,适应适应人间的冷暖。”话音顿了顿,添上一抹恶作剧似的笑意,“对了,忘了说——你这身子在那边是‘精灵’,每回在现实里现身,都会搞出‘空间震’的大动静,把周围搅得稀巴烂。普通人会提前避难,至于能不能不被当成灾星,能不能寻得归宿…全看你造化,毕竟戏剧得有波澜才精彩。”
“精灵?空间震?”她的意识充满了疑惑,这些词汇陌生得像另一个宇宙的语言。
“精灵的话,你就可以理解成是有超能力的东西,空间震就是你现身时的‘附赠特效’。”解释得直白,笨蛋都可以听懂的那种,“你身上那堆‘厌弃之力’会变成‘星轨’能力,玩星星、拨时空都行,全看你怎么用,但记住,别让你的空间震搞出太多人命,不然戏就不好看了——我可没兴趣看一场单方面的毁灭。”
话音未落,包裹着她意识的流光骤然收束。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涌来,涤荡着灵魂残秽,那韵律里藏着神明特有的随心所欲。
“启程吧,去霜见市。”渐远的声音裹着促狭,“活得漂亮点,别糟蹋了我的善心,而且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
一道光芒突然洪流席卷意识,失重感充斥着她全部感知。待光芒散尽,一座名为霜见市的轮廓在视野中铺展——冰冷的雪花铺在地面上,月光如练,空气清冽刺骨。
当她裹挟星尘出现在城郊森林公园时,体内失控的星轨灵力瞬间引爆空间。大地猛地震颤,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树木拦腰折断,积雪漫天飞溅,周遭的矮灌与路灯在能量波中化为齑粉。远处的城市边缘,刺耳的避难警报声撕裂夜空,普通人早已躲进地下的避难所,唯有空旷的街道在空间震中被破坏的十分不堪,见证着这位所谓的新生精灵的降临。
她的指尖刚触到地面,便被眼前的狼藉惊得浑身冰凉——原来,她的存在,连新生的世界都在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