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的风依旧呜咽,将染着血腥气息的沙砾与尘土卷起。
“怎么,后悔了?”
玉简中,残魂的嗓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陆遥没有回答。
她缓缓将少女尚有余温的躯体平放在地,从身上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轻轻盖住了那张稚嫩却已再无血色的面容。
而后,她站起身。
月光下,华发如霜,面容清冷。
“你说的那个刘沅,具体在什么位置。”
陆遥轻声询问。
残魂答道,“东南方向,约三十里外,有一处地下矿脉交汇的节点。那里灵气相对浓郁,刘沅常年坐镇于此,借地脉之气压制心魔。”
说着,她顿了顿,又说,“他虽神智不清,但修为却是实打实的金丹中期。你如今不过炼气七层,即便剑道通神,也绝无可能正面抗衡。”
陆遥迈步向东南方向走去,嗓音淡淡,“我没说要正面抗衡。”
“哦?”
残魂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兴趣,“那你打算如何?”
陆遥抬眸,目光扫视向前方漆黑一片的矿区,“先摸清情况。你既然知道刘沅在此,应该也知道矿区的大致布局。”
残魂沉默片刻,似在回忆,“这矿区是灵溪宗炼制人丹的重要据点。刘沅在此坐镇,麾下除却三名嫡传外,还有不少弟子门人看守。”
“你说仔细一些。”
陆遥说道。
“大弟子张岳,筑基大圆满,体修,战力极高,宗门同境界无人是其敌手。”
残魂缓缓阐述,“二弟子王焕,筑基后期,与你一般,是为剑修。”
“最后便是三弟子李轩,筑基中期,擅长阵法与禁制。”
陆遥又问,“那矿区布防呢?”
“矿区大致分为内外二层。”
残魂道,“外层是普通矿奴劳作区,及各守卫驻地,有炼气期外门弟子巡逻。”
“而内层则是矿区要害之地,分别由那三名嫡传弟子镇守。”
“最深处,便是那刘沅闭关之处,方圆五里内布满阵法禁制,除却他三名嫡传弟子,无人可进。”
陆遥点头,向前迈步,披肩华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她便没有躲藏,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在道路上。
不多时,便遇到了第一队巡逻弟子。
三人,都是炼气五六层修为,正沿道慢悠悠走着,脸上带着几分懈怠。
直到陆遥纤瘦柔弱的身影映入眼帘,三人才同时一愣。
“站住!什么人?”
为首那人刚开口,剑光已如疾电般掠至。
一息之间,三人同时倒下。
陆遥身形凝视时,低持着的剑锋上,连半丝血迹都未曾沾染。
她脚步不停,剑鞘轻磕腰间,发出清脆声响。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她遇到了七队巡逻弟子,共计二十一人。
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剑瞬杀。
【斩杀炼气期修士,剩余寿元总计一千七百三十五年,已汲取。】
【当前自身剩余寿元:一千七百三十五年。】
当陆遥按照残魂的指引来到矿区深处时,衣袍上早已血迹斑斑。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扩建过的矿洞,门口有两名身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守卫,皆有炼气期八九层修为。
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一股阴冷的锋锐之气便越是浓烈。
那是常年杀戮积累的煞气,混合着剑修特有的凌厉。
陆遥没有停顿,在距离矿洞口大约三十米左右时,身形骤然加速。
瞬步!
霎时间,她的身形陡然从原地消失。
下一刹,便已然出现在了左侧守卫的面前。
那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只觉眼前寒芒一闪。
紧接着,脖颈便是一凉,视野天旋地转。
右侧的那名守卫反应极快,下意识暴喝一声,浑身灵力暴涨。
然而那护体术法还未完全释放,一点森寒的剑尖便已从他咽喉透出,血珠顺着剑锋滑落。
陆遥垂剑,两名守卫的尸体方才缓缓倒地。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入面前幽深的矿洞。
其中灯火摇曳,岩壁上悬挂着各式刑具,不少还沾着黑红血迹。
洞窟深处,传来一阵阵缓慢而平稳的磨刀声。
陆遥微微蹙眉,但步伐未停。
转过几个弯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座石厅中央,一名身着整齐灰衫的中年男子背对入口,正端坐在石凳上,专心致志的打磨着一柄长剑。
那剑长约三尺,剑身狭长,泛着幽幽蓝光,随着每一次磨动,都有一道无形的剑气自然流泻,将一旁本就满是剑痕的石壁切割。
他似乎全然未觉陆遥的到来,直到她踏入到自身的十步之内。
磨剑声戛然而止。
“好快的剑。”
王焕背对着陆遥,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铁石摩擦,“洞外那两个废物,连警示都来不及发出。”
“看来,我那不成器的三师弟在外围布下的阵法,也被你无声拔除了。”
他提剑起身,屈指一弹间,剑身发出清吟,在石厅中回荡不绝。
“炼气七层,却能走到这里...嗯?你也是剑修?!”
王焕终于转过身。
他面容普通消瘦,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目光落在陆遥手中的那柄已跌至凡品的灵剑上,随即微微皱眉,“这便是你的剑?呵呵呵...果真有趣。”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微微一震。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悄无声息的撕裂空气,斩向陆遥。
陆遥在对方转身的瞬间就已然警觉。
一瞬之间,她的身形向后暴退三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剑气。
剑气擦身而过,将她身后一块坚硬岩石如切豆腐般分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身法不错。”
王焕眼神更亮,带着见猎心喜的残忍,“但你又能躲几剑?!”
陆遥在原地垂剑而立,不言不语。
试探已经足够了。
她不会容许任何一点会危机自身性命的可能性存在。
心随意动,眼前面板上剩余的寿命快速消退——
【第一百年,你依旧追寻那条未知的道路,以自身剑道冲关筑基,但依旧失败,经脉灼伤大半。】
【第四百三十二年,你卡在炼气大圆满已逾千年,冲关失败的次数已经破百。终于在又一次失败后,你彻底心灰意冷,日日酗酒麻痹自己,任由修为倒退也置之不理。】
【第六百四十七年,虽然余下的寿命还足够多,但你却已不抱希望。浑噩了数百年后,你携那柄散失了灵识却已陪伴你千余载的佩剑,徒步数年,踏入了一片上古年间的战场,这里煞气冲天,灵气匮乏,唯有无尽的残破兵刃与皑皑白骨。】
【同年,于那万兵坟冢中心,你将佩剑葬下的同时,也将自己那份曾经对故乡蚀骨灼心的思念,连同着这千百年来的浑噩与挣扎,尽数陪葬于此。】
【第七百八十二年,你已白发如瀑,盘膝坐于剑前,如一块墓碑。日升月落,风沙磨砺着你的躯壳,兵煞之气如刮骨钢刀,日夜冲刷着你的灵识。但你心已死,尽管脑海中尽是混乱的杀戮幻象,心湖也仍然死寂如旧。】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年,近千载的光阴流逝,你早已形如枯槁,气息微若游丝。那柄埋入地底的佩剑,其形态早已被煞气侵蚀殆尽,连一点铁屑都未曾留下。】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年,弥留之际,你心中一片死寂。而也就在这时,一股与你同源、却又无比陌生的悸动,从丹田之下传来。
你猛然惊醒,灵识沉入丹田——
在那一片死寂的中央,不知何时,竟悬浮着一道极其虚幻,由你执念与战场杀伐之气交织而成的剑身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