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银般倾泻，本该沉睡的城镇却反常地喧嚣。穿过由银甲卫兵把守的巍峨城墙，弗洛洛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街道上人头攒动，欢呼声、怒骂声、大笑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乐章。
“这么晚了，他们都不需要休息吗？“
“这些面孔都很陌生，是从外地来的吗？“
希尔和蕾欧娜的疑问在耳边响起，弗洛洛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那些头顶悬浮着白色ID的玩家身上。
自从与那队红甲玩家相遇后，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就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这真的只是一个游戏吗？
为什么痛觉如此真实？为什么希尔拥有独立的思维和记忆？为什么每一处细节都逼真得令人心惊？
更让她不安的是这个游戏本身的诸多疑点：全球同步发行、政府发放补助、神秘的终端设备，还有官方语焉不详的介绍......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浮现：也许，这不仅仅是个游戏。
这个念头在经历过生死与共的冒险后，不再显得荒谬。
但弗洛洛清楚，自己之所以愿意相信这个可能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不愿承认希尔和蕾欧娜只是预设好的程序。
虽然相识不久，但她早已将她们视作真正的朋友。
在她寥寥无几的挚友名单上，这两个来自“游戏“的身影已经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他们是玩家，和我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弗洛洛试探着说道。
“妈妈你刚才说了什么？“
“弗洛洛？“
原本准备将一部分真像告诉她们，看看她们会有什么反应的弗洛洛，看着两人那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话语般的模样不由一愣，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迟疑了一会道：
她忽然想起与佩妮对话时那些被“消音“的片段。
“你们听不到我刚才说的话？“
“能听到，但希尔完全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
看着两人那一脸疑惑的神情，弗洛洛突然想起了自己和那个名叫佩妮的小女孩对话时的场景。
她记得对方的一些话她也完全听不懂。
难道她们也和当时的自己一样。
不过造成这种事情的原因是什么呢？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弗洛洛本以为是游戏特色什么的……
但现在自己却触发了这种机制，那就让现在的她联想很多东西了。
不过她需要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般。
于是她再次开口道：“玩家？”
“妈妈你怎么又说了我听不懂的话？”
“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弗洛洛，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弗洛洛接连尝试说出“玩家“、“另一个世界“等词汇，每次都被系统巧妙地屏蔽。这个发现让她不寒而栗：
如果连这些基础信息都被限制，那么佩妮当初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究竟暗含着怎样的秘密？
她一个游戏中的npc又怎么可能知道关乎现实中的事？
“妈妈？你还好吗？“希尔担忧地飞到她的面前。
弗洛洛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我没事，刚才只是在做一个测试。“
“测试？“
“对，一种关于如何将我知晓的秘密传达给你们的测试。“
“秘密？”
“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对于你们而言可能有些过于沉重了。”弗洛洛看着小妖精纯真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弗洛洛，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见弗洛洛一脸深沉的模样，两人不由疑惑道。
“你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很可能并不是真的。”弗洛洛目光沉了沉，她觉得，她有必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她们。
“这怎么可能？”
“你为什么这样说。”
见两人明显不相信的神色，弗洛洛仿佛早有预料，接着说道。
“这个秘密我无法细说。不过……“她蹲下身，平视着两人的眼睛，“接下来我要做一件事，然后你们就会明白的”
“什么意思？“
弗洛洛没有回应对方的呼喊，而打开面板，在心中默念：“退出游戏。“
“叮，退出游戏中，请等待10秒钟”
“10……9……8……”
弗洛洛面前字幕上的数字归零的瞬间，世界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城镇的喧嚣、夜风的微凉、希尔翅膀上的流光、蕾欧娜的呼喊.....所有感官输入被瞬间切断。
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比死亡后的黑暗更令人心悸，这一次是彻底的分离。
不知在虚空中漂浮了多久，一股沉重的实感将她猛地拉回。
沉重。
这是弗洛洛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受。
她费力地睁开仿佛挂着铅块的眼皮，熟悉的天花板逐渐在视野中清晰。
身体像是被灌了铅，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着这次回归。
当她尝试移动手指时，久未活动的僵硬感与游戏中那具轻盈灵动的妖精之躯形成了惨烈对比。
现实世界的气息扑面而来——书页的油墨味、空气中的微尘，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耳边不再有森林的私语、希尔的软糯嗓音或兵刃相交的铿锵，只有窗外沉闷的城市噪音，和自己胸腔里沉重的心跳。
她真的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清醒。她猛地坐起，环顾这个熟悉的卧室：墙角的琴盒、摊开的乐谱、手腕上朴素的“曙光“圆环......一切都保持着进入游戏前的模样。
那些惊心动魄的逃亡、月光下的约定、生死与共的瞬间，难道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游戏？
弗洛洛抬起手，怔怔地望着这双属于现实世界的手——修长白皙，适合拉小提琴，而不是凝聚魔法。
可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希尔发丝的柔软，鼻尖仿佛还萦绕着蕾欧娜身上血与圣光交织的气息。
那些情感太过真实、太过滚烫：初见希尔破壳时的悸动，面对洞穴惨状时的愤怒，被蕾欧娜守护时的感动，还有最后时刻，她们凝望她时那纯粹而不含杂质的关切。
数据能够模拟出如此复杂的眼神吗？程序能够拥有这般炽热的灵魂吗？
一阵巨大的空虚和迷茫将她吞没。
“呵……一切也只是一场游戏吗？”
“妈妈？这是哪里啊？”
然而，一道令弗洛洛熟悉无比的声音突然从她脑海中传来。
然后，便不可思议的看到了突然从一片光幕中窜出的一道眼熟的身影——希尔！
“希尔？”
“咦？你是妈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弗洛洛看着面前的希尔，她知道，她原本希望的可能性已经实现了，但也亲手将自己推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令人不安的谜团之中。
窗外的红霞正浓，而她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