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购置完衣物的众人站在裁缝铺外。安德鲁抬头看了看被云层半掩的月亮,提出了建议:
“天色已晚,诸位若是暂无明确去处,不妨随我回圣光教会暂歇。教会有专为旅人准备的客舍,虽陈设简朴,但胜在安全洁净,诸位也可稍作休整。”
弗洛洛与程心交换了一个眼神——在接触了“暗市”这等隐秘之事后,一个可靠的落脚点确实至关重要。
“那就麻烦您了。”弗洛洛点头应下。
圣光教会坐落于城镇西侧,白色石材筑成的建筑在月光下显得庄重而静谧。即便入夜,门口仍有身着银铠的守卫肃立。安德鲁上前低声交谈几句,守卫便恭敬放行。一位年轻修士悄然出现,引领他们穿过静谧的回廊,来到一间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的客房。
关上门,城镇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弗洛洛和程心迅速换上新衣——合身的亚麻衬衫、耐磨长裤与结实皮靴。虽款式普通,却让她们终于摆脱了那身沾满血迹与尘土的狼狈。程心活动了一下肩颈,长舒一口气。
“总算……有点人样了。”她在硬木椅上坐下,看向弗洛洛,神色认真起来,“洛洛,我们得理一理。今天这一天……信息量太大了。”
弗洛洛在对面坐下,希尔轻盈地落在她膝头。她点点头,翠绿眼眸中映着烛光:“从进入森林到现在,一切发生得太快。但现在看来,‘暗市拍卖会’可能是关键转折。”
“那个小次郎的话,能信几分?”程心蹙眉。
“至少关于拍卖会的部分应该不假,”弗洛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黑色卡片,“这确实是个引人注目的噱头。无论如何,拍卖会是个明确的目标。我们需要更多信息。”
她停顿片刻,继续说:“接下来有三件事:第一,收集关于‘暗市’和拍卖会的一切情报——规矩、参与者、背后势力,尤其是否有魔兽相关拍品。第二,确认石甲熊幼崽是否真的会出现及其状态。第三,制定计划——无论是竞拍,还是其他方式。”
“情报从哪儿来?”程心问,“难道要回去找那个小次郎?”
“不必,”弗洛洛摇头,“既然他们在这个世界举办拍卖,就必须遵循这里的规则。明天天亮后,我们可以再去冒险家协会——那里是消息集散地。此外……”她望向窗外,“我们得留意其他玩家的动向。金币的事已经传开,盯上我们的恐怕不止一方。”
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换上一身干净便服、金发重新梳理整齐的蕾欧娜推门而入。她脸上仍带着倦色,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朴素的衣物掩不住她挺拔的身姿与经年训练留下的气质。
“抱歉,处理了些教会事务。”蕾欧娜随手带上门,目光扫过两人,“安德鲁说你们要去暗市的拍卖会?”
弗洛洛没有隐瞒,将小次郎的出现、邀请及石甲熊幼崽的线索简述了一遍。
蕾欧娜听完,金眸微眯:“城南废弃仓库区……那是‘灰鼠兄弟会’的活动地盘之一,一个游走于阴影中、专门处理‘灰货’的地下组织。
若是他们举办的拍卖会,倒不奇怪。”她脸上闪过厌恶,“偷盗贩卖高智慧魔兽幼崽……这般行径既卑劣,也为各国律法所禁,也只有这些见不得光的鼠辈敢做。”
“你对‘暗市’和这个兄弟会了解多少?”程心追问。
“知道一些。”蕾欧娜在弗洛洛身旁坐下,神色严肃,“那里绝非善地。拍品来历复杂,参与者鱼龙混杂,治安官通常睁只眼闭只眼。
你们若要去,必须准备周全:足够的资金、自保的实力,以及……撤离的后路。”
她转向弗洛洛,语气斩钉截铁:“你既决定要做这件事,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明晚的拍卖会,我必须同行。我对本地地下势力的了解,以及我的剑,或许能派上用场。”
弗洛洛望进蕾欧娜坚定的眼眸,心中暖意涌动。她没有矫情推拒,郑重颔首:“谢谢你,蕾欧娜。有你在,我们会安心许多。”
“嗯,我在那里有专门的眼线,明天我们可以再去问问最新的情况。”
能了解更多关于‘灰鼠兄弟会’及仓库区的具体情况,那将极大帮助我们。”
“明白。”弗洛洛点头。
夜色渐沉,烛火在房中投下温暖的光晕。有了初步的计划与可靠的同伴,弗洛洛心中那因未知而翻涌的不安,终于稍稍平息。
“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蕾欧娜看了眼窗外月色,掩去一个轻微的哈欠,“愿圣光赐你们安眠。”
“晚安,蕾欧娜。”
木门轻声合拢,房中只剩下三人。
程心环顾这间充满异界风格的客房,手指抚过粗麻床单,有些犹豫:“洛洛,我们……真要在这里过夜?”
“嗯,”弗洛洛点头,“游戏内外时间流速不同。如果我们退出,可能会错过重要时机。既然这个世界如此特殊……我们恐怕得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
“……你说得对。”程心轻叹一声,和衣在床边坐下。她无意识地捻着亚麻衣角,声音很轻:
“洛洛,你说……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呢?”
弗洛洛的目光从窗外夜色收回,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
程心抬起头,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没成功:“不知道啊……也是,这种事,谁能知道呢。”她顿了顿,手指微微收紧,“其实……我现在很害怕,也很迷茫。”
弗洛洛轻轻点头,烛火在她翠绿的眸子里跳动:“迷茫吗?我也是。”
程心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吗?可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总是那么冷静,好像每一步都知道该往哪里走……你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那不是游刃有余,”弗洛洛微微摇头,声音平静却坦诚,“只是不得不往前走。停下来,才会被更多问题吞没。”
她看向膝上不知何时已蜷缩睡着的希尔,眼神柔和了些许,“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程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柔软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覆盖:“可我……我感觉自己像个闯进了别人世界的傻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害怕……”她的语速逐渐加快,像压抑许久的洪流终于找到了缺口:
“洛洛,我们到底是在一个巨大的游戏里,还是……到了一个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地方?如果这一切突然消失怎么办?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那我们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说不下去了,别过脸去,肩膀轻轻颤抖。
弗洛洛站起身,走到程心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程心姐,看着我。”等程心转回头,她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以后如何,我依然是那个小时候学琴总偷懒、被你揪着去练习的弗洛洛;是那个在父母离开后,总是和你相依为命的弗洛洛;是你最重要的朋友。”
“无论这个世界是什么,无论我们今后又要面临什么,只要们身边有彼此不就够了吗?我们就是意义本身。”
程心的泪水终于滑落,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下来。她反握住弗洛洛的手,力道很大。
“……笨蛋,”她带着哭腔,却又像松了一口气,“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
长时间的紧张、疲惫,加上情绪的起伏,如潮水般淹没了她。激烈倾诉过后,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与烛花偶尔的轻响。她靠在弗洛洛肩头,眼皮越来越沉,声音逐渐含糊:
“不过……听你这么说……好像……没那么怕了……”
“我们明天……还要去‘暗市’……得小心……”
“洛洛……你也……早点睡……”
话音渐低,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她倚靠着弗洛洛,沉沉入睡,眼角泪痕未干,眉间却已舒展。
弗洛洛轻轻调整姿势,让程心躺得更舒服些,为她盖好薄毯。她吹熄烛火,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身侧两道安稳的呼吸声——一道属于她现实中最亲密的朋友,一道属于她在新世界缔结的羁绊。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清辉。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此刻,她并非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