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空旷，高耸的穹顶垂下断裂的吊索，尘埃在从破窗射入的光柱中缓慢浮动。
空气里混杂着陈年的霉味、铁锈味，以及一种刻意遮掩后仍隐约可辨的紧张气息。
蕾欧娜没有深入，而是在入口附近一处相对隐蔽的、由倒塌货箱形成的阴影里停下。
她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安静，随后发出一声短促而奇特的、模仿某种夜鸟的轻鸣。
片刻寂静后，不远处一堆废弃的麻袋后传来窸窣响动。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鼹鼠般悄然滑出，迅速靠近。来人是个身材瘦小、衣着毫不起眼的男性，面容普通到扔进人群就会立刻消失，唯有一双眼睛异常灵动，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蕾欧娜大人，”他声音沙哑低沉，几乎含在喉咙里，并向蕾欧娜行了一个简练的礼节，“您来了。”
“耶格卢，”蕾欧娜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信任，“情况如何？”
耶格卢的目光快速掠过弗洛洛和程心，尤其在弗洛洛异于常人的外貌上停留了一瞬，但没有多问，显然是极懂规矩的线人。
“和您猜测的差不多。这次拍卖会，明面上是‘灰鼠帮’那几个老混蛋牵头，但背后有‘无归者’的影子，而且掺和得很深。
场地、一部分守卫、还有好几件压轴的‘货’，据说都来自那些家伙。”
“‘无归者’？” 弗洛洛轻声重复这个陌生的称谓，心脏莫名一跳。
耶格卢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蕾欧娜会允许“外人”旁听，但还是解释道：
“就是那些最近像雨后蘑菇一样冒出来的、行为古怪的外来者。
小姐您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但似乎也不是‘无归者’？”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蕾欧娜抬手制止了耶格卢进一步的探究：“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多余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是。” 耶格卢收回目光，继续低声汇报，“‘灰鼠帮’想借‘无归者’的势力和他们带来的‘新奇玩意’提升影响力，大赚一笔。
而‘无归者’……他们似乎对收集金币、稀有材料，还有像今天这样能吸引三教九流人物的场合特别热衷。
两方一拍即合。拍卖会预计午后开始，现在里面正在做最后布置，守卫很严，尤其是‘无归者’提供的那些守卫，眼神……很空洞，但下手绝对不软。”
无归者……玩家。 弗洛洛立刻明白了这个称谓所指。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在原住民眼中，玩家群体竟是这样的形象——突兀出现，行为模式难以理解，追逐着在他们看来可能毫无意义的资源（金币、装备、任务物品），并且……拥有着“复活”这种违背此世界常理的能力。
耶格卢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大家私下都这么叫他们。
因为他们就像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的幽灵。死了，过一阵子又会在别处活蹦乱跳地出现，身上连道疤都不留。
有些人觉得这是神迹，是某些邪神或古代契约的显现；更多人觉得他们是带来混乱的魔鬼、不死的灾厄。
他们从不解释自己的出身，也从不向别人透露他们的目的，他们出现的突然，行为目的成谜，除了一个常常稀奇古怪的名字，他们不留下任何过往的痕迹，也没人知道他们最终要去往何方。
所以，‘无归者’——再贴切不过了。”
弗洛洛静静地听着，内心却掀起了波澜。在耶格卢平淡的描述里，她清晰地看到了一幅画面：原住民们用警惕、恐惧、疑惑甚至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这群打破世界规则、无法被理解也无法被真正消灭的“异类”。
她自己，在蕾欧娜和耶格卢眼中或许暂时是“特别的”，但本质上，她也被归入了这个巨大而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群体。
我们之于他们，究竟是什么呢？是灾难？是机遇？还是……一场无法醒来的集体幻觉中的入侵者？ 这个念头让弗洛洛感到一丝寒意。
“关于拍卖品，有石甲熊幼崽的消息吗？”蕾欧娜问出了关键问题。
耶格卢点头：“有。在流出的非正式清单里，它被标记为‘稀有活体魔兽幼崽，土系，潜力上佳’，是今天的重点拍品之一。
‘灰鼠帮’的人看得很紧，单独关押。想要在拍卖会场强行带走……难度极大。”
情况明朗了。拍卖会由本地黑帮与玩家势力联合举办，目标幼崽是重要拍品，守卫森严。
蕾欧娜沉吟片刻，对耶格卢说：“继续留意，尤其是‘无归者’那边的动静。有异常立刻用老方法通知我。”
“明白。”耶格卢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线人离开后，废弃仓库入口处重新被沉寂笼罩。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弗洛洛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关于“无归者”身份的纷乱思绪。眼下，救出幼崽才是首要目标。
硬闯不明智，参与竞拍则需要资本，她们虽然有十枚金币，但在这种场合未必够看，而且极易暴露财力成为众矢之的。
“看来我们只能等到晚上进去走一遭了。”弗洛洛开口道，目光变得冷静而专注，“直接去拍卖会现场可能太被动了。既然还有时间，我们先去铁匠铺看看。”
“铁匠铺……我们是要去买装备吗？”程心听后，想了想之前看过的攻略道。
“嗯，”弗洛洛点头，“补充一下装备，顺便更深的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蕾欧娜略一思索，表示赞同：“有道理。镇上的‘火锤与铁砧’铁匠铺，老矮人火锤手艺精湛，消息也算灵通。
他那里有时也会收到一些‘特殊’的委托或材料，或许能旁敲侧击出点什么。”
目标转变，三人不再停留，悄然退出废弃仓库区，向着城镇中更有人气的商业区走去。
阳光洒在热闹的街道上，叫卖声依旧。弗洛洛走在人群中，目光扫过那些行色匆匆、头顶ID的“无归者”，再看向身旁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寻常采购的蕾欧娜和程心。
两个世界的界限，在她心中从未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
而接下来在铁匠铺的所见所闻，或许将为即将到来的拍卖会之夜，增添新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