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欧娜从腰间的皮质小袋中取出一枚亮闪闪的金币，屈指一弹，金币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落向耶格卢。
而见此一幕的男子神色激动的接住了飞来的硬币。
“感谢您的慷慨女士，如果之后还需要我的帮助的话，我很乐意继续效劳。”
线人耶格卢摸索着手中的金币，神色愉悦的看着弗洛洛等人。
说完便如同融入阴影的水滴般消失后，仓库重归寂静。
弗洛洛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在她的认知里，线报和人情似乎不总是需要如此即时、赤裸的金钱结算，尤其是在蕾欧娜明显对耶格卢有恩或至少是长期合作者的关系下。
蕾欧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一边示意离开仓库，一边低声解释道：“耶格卢是个纯粹的‘情报贩子’。
他为我做事，不是因为忠诚或友谊，仅仅是因为我付钱，并且从不拖欠。
在这个行当里，清晰明了的交易关系，往往比复杂的情感纽带更稳固、更安全。”
她金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深邃，“‘为了它’——为了金币，为了生存，或者为了用金币换取的其他东西。这就是我们之间关系的全部。”
为了它……
这三个字轻轻落在弗洛洛心上，却激起层层涟漪。
她不由联想到了更多：玩家们拼命完成任务，不也是为了经验、金币、装备这些“奖励”吗？
原住民冒险者出生入死，不也是为了报酬、名声、或是提升实力以求更好的生存？甚至连那个神秘莫测的佩妮，帮助自己似乎也是一种“投资”……
驱动这个世界运转的底层逻辑之一，是否就是这种赤裸裸的“交换”与“获取”？
力量、知识、情报、安全、甚至……情感与忠诚，或许都存在着某种隐性的价码。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现实主义的冰凉，却也让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离开废弃仓库区，三人来到了位于城镇工匠区的“火锤与铁砧”铁匠铺。还未进门，叮叮当当富有节奏的打铁声和灼热的气浪便扑面而来。
铺子主人是一位名叫火锤·铜须的矮人，满脸浓密的红褐色胡须被打理成整齐的辫子，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看到蕾欧娜时，铜铃大的眼睛顿时一亮，豪爽的笑声震得屋顶似乎都在抖：“哈哈！是蕾欧娜丫头！大地母神在上，看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上次黑石峡谷那头地蜥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这条老命和半车秘银矿可就都交待了！”
他用力拍了拍蕾欧娜的肩膀（后者身形晃都没晃），然后目光转向弗洛洛和程心，尤其在弗洛洛和希尔身上停留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矮人匠师的锐利欣赏：
“啧啧，精灵以及妖精？真是罕见的客人！
还有这位人类姑娘，气质沉静，不错不错。既然是蕾欧娜丫头的朋友，那就是我火锤的朋友！”
蕾欧娜简要说明来意，希望能购置或打造些合用的装备，并顺便打听点消息。火锤听完，大手一挥，胡子都翘了起来：
“买什么买！蕾欧娜丫头的朋友，第一次来我这儿，又是这么……顺眼的客人（他忍不住又看了弗洛洛一眼），我火锤送你们一件合手的家伙！
材料我这有上好的精铁和寒钢，说说看，想要什么？”
面对矮人毫不作伪的豪爽与蕾欧娜明显起作用的“面子”，弗洛洛心中感激。
她略一思索，没有直接要求全新的装备，而是从物品栏中取出了那柄沉重的【石晶巨棒】和那件【破损的晶钢板甲】，最后，将那颗哥布林首领的【魔核】也放在了叮当作响的铁砧台上。
“火锤大师，您看这些……能否加以利用？”
火锤的目光甫一落在巨棒和板甲上，豪爽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追忆与匠人本能的炽热目光。
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拂过石晶巨棒上粗糙却带着某种规律纹路的表面，又掂了掂板甲残片的重量与质感，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纹路……这晶钢的冶炼手法……不会错的！”火锤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小丫头，你这两件东西，来头不小啊。
这不是现在那些学徒或普通匠铺的产物。这是古矮人帝国‘山峦之心’军团制式装备的变种！
看这工艺，应该是帝国边境要塞的军工作坊出品，为了应对特定环境而强化了石晶成分。”
“古矮人帝国？” 程心好奇地问。
“那是个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辉煌时代，”火锤语气低沉，带着无尽的缅怀，“远在如今的诸国林立、信仰纷争之前。
我们矮人曾建立起横跨山脉与地底的伟大帝国，凭借的就是无与伦比的锻造技艺、采矿技术和……团结。
那时，我们信仰的是锻造与火焰之神，大地与矿石之母，信仰纯粹而统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蕾欧娜和弗洛洛肩头的希尔，声音里多了一丝感慨：“哪像后来……‘信仰之战’撕裂了无数种族和国度。
光明的、黑暗的、秩序的、混乱的、元素的、亡灵的……各种各样的神祇和教义冒出来，彼此征伐。
为了不同的神，父子反目，兄弟相残，联盟破碎，帝国崩塌。我们矮人内部也因不同的信仰分裂，再也无法重现先祖的荣光。”
蕾欧娜的表情变得肃穆，手不自觉地抚过胸前的圣徽，沉声道：“光明终将驱散黑暗，秩序必将战胜混乱。吾主亚亚当与夏娃女神，便是引领众生走向安定与繁荣的明灯。”她的信仰坚定而虔诚。
希尔却坐在弗洛洛肩头，晃着小腿，用稚嫩却带着传承记忆的口吻说：“希尔的记忆里，最早最早的时候，世界有很多很多的元素古神，大家虽然不一样，但好像……没有打来打去？后来才有了好多好多别的神，然后就好乱好乱。”她的小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信仰之争…… 弗洛洛将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
看来这个世界的“神祇”并非单一背景板，而是有着复杂的历史渊源和派系斗争，甚至可能直接导致了当前格局的形成。
矮人帝国的衰落、各种族的现状、乃至“无归者”（玩家）的突兀出现，是否都与这场绵延久远的“信仰之战”有关？
火锤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再多谈那些沉重的过往，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装备上：“唉，旧时代的遗物了。不过，好东西就是好东西。
这套装备的设计初衷是给重装战士使用的，彼此间有微弱的能量共鸣。单独一件，只是坚固些的凡铁；
但若凑成一套并由合适的能量核心激发……或许能重现部分昔日‘山峦之心’的防护与反击特性。”
他看向弗洛洛，眼中匠人的火焰再次燃起：“小丫头，你体型用不了原版。但我可以试试！
以这巨棒和板甲的主体材料为基础，用我的技艺将它们重铸、修复合一，改造成适合你体型的护甲形制——比如一件侧重防护的胸甲或臂甲，再以这颗首领魔核作为部分能量源和调和剂，应该能做出不错的东西。
不过，这需要时间，而且改造有风险，可能无法完全保留原有的共鸣特性，你愿意试试吗？”
弗洛洛看着那两件对自己而言如同废铁的巨型装备，又看了看眼中充满自信与热情的矮人大师，几乎没有犹豫：“当然，火锤大师，拜托您了！需要多久？”
“给我两天时间！”火锤拍着胸脯保证，“这两天你们可以随时来看进度。那么，现在你们还需要点别的防身家伙对吧？”
接下来的挑选中，弗洛洛发现店铺里陈列的大多是刀剑、斧锤、盾牌、锁子甲等物理向的武器装备，偶有附带微弱元素伤害的（比如灼热铁剑、寒冰箭矢），却完全不见法杖、典籍、符文布甲等典型的法系装备。
面对她的疑问，蕾欧娜解释道：“魔法装备，尤其是附魔武器、法袍、储能首饰等，其制作、附魔和维护都需要深厚的奥法知识及稳定的魔力环境。这些知识和资源，在人类城镇，大多被‘法师塔’及其相关组织垄断。
市面上流通的魔法物品极少，且价格昂贵，通常只有在拍卖会、特定商队或者……‘暗市’中才可能见到。普通的铁匠铺，很难处理那些需要恒定魔力回路的精巧造物。”
原来如此。法师塔在这个世界扮演着类似“魔法行会”兼“技术垄断者”的角色。弗洛洛暗自记下。
既然暂时无法获得法系装备，实用的远程防身武器就成了首选。
在火锤的推荐和蕾欧娜的认可下，弗洛洛为她和程心各挑选了一架轻便但劲道不错的钢臂手弩，并配备了两壶共四十支精钢弩箭。
这种武器上手相对简单，无需太多力量训练，在近距离内颇有威慑力，很适合她们目前的情况。
支付了手弩和箭矢的费用（火锤依然给了个友情价），并将改造装备的重任托付给矮人大师后，三人离开了热气腾腾的铁匠铺。
午后阳光正好，但弗洛洛知道，夜晚的暗市拍卖会，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她摸了摸腰间新入手的手弩冰凉的机身，又想起铁砧上那套正在等待重生的古老装备，心中对即将到来的夜晚，少了一丝忐忑，多了一份沉静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