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铁匠铺的灼热,午后的阳光透过城镇稀疏的云层,洒在铺着碎石的街道上。
弗洛洛一行人朝着城镇中心那高耸入云的法师塔方向走去,准备去了解一下垄断魔法装备的“官方渠道”。
转过一个街角,前方出现了一片小小的广场,中央有一棵枝干虬结、叶片却泛着奇异银光的古树,树下摆放着几张石质长椅。
这里比主街安静许多,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就在她们即将穿过广场时,一个原本坐在古树下、身披缀满藤叶与羽毛的深褐色斗篷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那是一位老者,胡须和头发如同未经打理的树根般灰白纠缠,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后的深褐色,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如同林间清晨的露水。
他手中握着一根天然弯曲、顶端嵌着翠绿晶体的木杖。
老者的目光原本落在古树上,带着一种宁静的眷恋。
但当弗洛洛一行人进入他的视野范围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清澈的眸子瞬间锁定了弗洛洛……以及她肩头正好奇张望的希尔。
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紧接着,那双眼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激动与一种近乎虔诚的崇敬。
他完全忽略了蕾欧娜和程心,脚步有些踉跄却急切地向前几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希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自、自然之息在上……这纯粹而古老的光辉……尊贵的、尊贵的元素皇裔!大地与林木的孩子维恩,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竟是朝着希尔,以一个类似抚胸躬身、却又带着独特自然韵味的礼节,深深行了一礼。然后,他抬起头,眼中混杂着希冀、担忧与深深的敬畏,声音近乎哽咽地询问道:
“皇者啊……请恕老维恩冒昧……我们的母神,伟大的自然与生命之母……她、她可否一如以前?”
希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和激动的询问弄得完全呆住了,小翅膀都忘了扇动,下意识地往弗洛洛脖颈后缩了缩,七彩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呜……妈妈,这个老爷爷在说什么呀?希尔听不懂……母神?希尔不知道呀。”
弗洛洛也被这突发状况弄得一愣。元素皇裔?母神?
这个自称维恩、打扮奇异的老者,一眼就认出了希尔的不凡,而且态度如此崇敬激动,似乎将希尔与某个他信仰的、名为“自然与元素之母”的伟大存在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自然之灵?德鲁伊?” 蕾欧娜冰冷而充满戒备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她几乎是在老者行礼的瞬间就已侧身挡在了弗洛洛和希尔身前,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金色的眼眸锐利如鹰,紧盯着自称维恩的老者,周身隐隐有微弱的圣光流转。
“弗洛洛,小心!”蕾欧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他是‘自然之子’的信徒,行走在荒野与密林中的德鲁伊。
在圣光的教义中,他们崇拜原始的自然灵性与非人形的荒野之神,拒绝承认吾主光明与秩序的神圣权威,其教义与许多黑暗生物和混沌力量纠缠不清……是被圣光教会明确裁定为‘异端’和‘潜在威胁’的邪教徒!”
“邪教徒”三个字,蕾欧娜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身为圣光骑士的敌意与排斥。这与火锤提及“信仰之战”时的缅怀叹息不同,是切身相关的、立场分明的对立。
维恩老者听到蕾欧娜的话,激动而崇敬的表情微微一滞,看向蕾欧娜的眼神变得复杂,有无奈,也有一丝深藏的悲悯,但更多的注意力依旧在希尔身上。
他并没有反驳“邪教徒”的指控,只是声音低沉而恳切地对弗洛洛(或者说主要是对希尔)说道:
“孩子……尊贵的皇裔……请不要被单一的光明蒙蔽双眼。自然包容万物,元素构成世界之基。
吾等信奉的母神,乃是世间一切生命与元素循环之源初的守护者与象征,绝非邪异。”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激动而困惑,“可是……皇裔您为何会与圣光的持剑者同行?而且您似乎……遗忘了关于母神、关于您自身高贵血脉的传承记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眉头紧锁,仔细感应着希尔身上纯净却略显“稚嫩”和不完整的元素波动:“这种灵魂上的‘新生’感……缺失了古老契约的共鸣……难道您遭遇了……”
蕾欧娜的戒备提升到了顶点,她敏锐地抓住了维恩话语中的关键,厉声打断:“遗忘?血脉传承?你这异端,到底知道什么?希尔是弗洛洛的契约伙伴,是刚刚诞生不久的元素妖精!什么皇裔,什么母神,不过是你们这些自然邪教徒蛊惑人心的妄想!”
但话一出口,蕾欧娜自己心中也是一凛。希尔展现出的多种元素形态自如切换、以及那惊人的元素亲和与力量,确实远超普通元素妖精的描述。
再联想到火锤认出古老矮人装备,维恩一眼断定希尔是“元素皇裔”……这个被弗洛洛称为“女儿”、天真懵懂的小妖精,其身世恐怕远比她们想象的复杂和惊人。
“不是妄想!”维恩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挥舞着木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泛起微弱的自然涟漪,“元素妖精中的皇族,乃是母神最宠爱的孩子,是元素法则在世间的直接体现与管理者!
她们的血脉记忆连接着世界古老的秘密!如此尊贵的存在,怎会流落至此,还失去了最重要的传承记忆?除非……”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痛心,仿佛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除非是上一次‘信仰裂痕’战争中,针对元素古神一系的惨烈袭击的后遗症……或是更黑暗的力量试图玷污、窃取这份源于世界本源的权柄……”
更关键的信息似乎即将从他口中吐出。弗洛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无论是出于对希尔身世的好奇,还是对这个游戏(或者说世界)背后深层秘密的探究,她都迫切想知道答案。
然而,就在这时——
“在那里!”
“异端德鲁伊维恩!站住!”
“奉领主与圣光教会之命,逮捕你!”
一队穿着城镇守卫制服、手持长戟的士兵,在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从广场另一头冲了过来,目标直指维恩!显然,这位德鲁伊老者在城镇中并非秘密,他的出现很快引来了官方的注意。
维恩脸色一变,看向冲来的守卫,又深深看了一眼茫然困惑的希尔和满脸警惕的弗洛洛等人。他眼中闪过挣扎,但最终被决绝取代。
“皇裔……请务必小心。圣光并非唯一的答案,您的记忆是关键……” 他语速极快地低声说了最后一句,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与周围的古树、微风融为一体。
下一刻,在守卫即将合围的瞬间,维恩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他手中的木杖翠绿晶体光芒一闪,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阵清风,速度奇快地朝着与法师塔相反、城镇边缘的方向“滑”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建筑群的阴影之中,只留下原地些许清新的草木气息。
“该死!又让他跑了!”守卫小队长气得跺脚,骂骂咧咧。
蕾欧娜缓缓松开了按着剑柄的手,但眉头依旧紧锁,金眸中的戒备并未完全散去。她转向弗洛洛,低声道:“看到了吗?弗洛洛。
这些自然教徒神出鬼没,言论危险,且被王国和教会通缉。他的话……不可尽信。希尔的身世或许特殊,但我们更需警惕这可能带来的麻烦。”
弗洛洛没有立刻回答。她轻轻抚摸着肩头仍在努力理解刚才发生一切的希尔,心中波澜起伏。德鲁伊维恩的激动崇敬、蕾欧娜的激烈排斥、守卫的追捕、还有那些关于“皇裔”、“母神”、“信仰战争”、“记忆缺失”的碎片化信息……
希尔的身份,似乎正将她拖入一个远比哥布林和委托更加庞大、更加古老,也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涉及神祇、信仰、世界本源以及被遗忘的历史。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那高耸的法师塔,阳光在塔尖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获取魔法装备的打算依旧,但此刻她的心中,已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与更强烈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