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又一勺。
艾莉娅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苍白像个被操控的玩偶,一边流着屈辱和恐惧的眼泪,一边不受控制地、甚至有些狼吞虎咽地吃着那碗粥。看着她猩红的眼眸里,愤怒和骄傲被彻底的无力感和恐惧所取代。
温热的粥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缓感,空瘪的胃袋像是久旱逢甘霖般痉挛着吸收着这意外的给养。
苍白的身体背叛了她。
“唔...咳...慢...慢点...”苍白试图在吞咽的间隙发出抗议,声音却混合着哽咽和食物吞咽的咕噜声,更显得狼狈可笑。
她想吐出来,但喉咙和食道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贪婪地将每一口食物卷入胃中。
当最后一勺粥被喂下,项圈的光芒悄然隐去,那股控制力也瞬间消失。
苍白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猛地软倒在地,手中的空碗滚落一旁,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弯下腰,手指抠着喉咙,试图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但除了酸水和剧烈的干呕,什么也吐不出。
饥饿了好几天的肚子怎么可能把好不容易进来的食物吐出去呢?
“可恶可恶可恶!你个贱民对本小姐做了什么啊!”
苍白死命的拽着脖子上的项圈,但项圈却纹丝不动。
“给...本小姐!拿下来呀!”
“可恶!可恶!你这个卑鄙的贱民!强盗!混蛋!!”
“呜呜...混蛋...杂鱼...呜呜呜呜...”
苍白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她像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却又无能为力的孩子,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委屈和愤怒。
艾莉娅并没有离开。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地上那团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小小身影。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啊!呜呜哇哇!”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苍白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剧烈抽噎的呜咽,艾莉娅才缓缓开口。
“哭完了吗?”
“哭完了就起来吧,地上凉,真染上风寒了就麻烦死了。”
说罢,艾玛领会了主人的意图伸手去扶苍白。
“你滚开你滚开!我不要你帮忙!爬爬爬!”
苍白疯狂地挥臂甩开了艾玛的手。
“我自己...可以走!”
【哟~这个时候怎么这么硬气啊!】
苍白撇了撇嘴。
自己吃瘪的时候一句话不说,这个小丑也就这样了。
“庶民有庶民的死法,公爵有公爵的死法...”苍白在脑海中回答。
苍白剧烈地喘息着,依靠着床柱,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但高烧和虚弱让她的双腿软得不想话,她尝试了两次,都狼狈地跌坐回去,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
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求饶或呻吟。
艾莉娅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啧啧,真是狼狈啊,我亲爱的大小姐~】脑内的“小丑”发出愉悦的嗤笑,【像只被翻了壳的乌龟,手脚并用也翻不过身呢~你这副样子,可比你当公爵时‘可爱’多了~】
“我的那些旧部呢?为什么没人来救我啊!我被审判的时候她们都去哪里了?我的军队呢!”
“她们就眼睁睁看着我被审判嘛?我不信!我要活下去!她们一定会救我的!我要活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等到有人来救我的!”
终于,经过漫长而痛苦的挣扎,苍白爬到了门边。她颤抖地伸出手,够到了冰凉的门把手,拧开了门锁。
“咔哒。”
门开了一条缝,外面走廊冰冷的风瞬间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砰!”
苍白拒绝了艾莉娅抛出的橄榄枝,自己拖着匹配的身体回到了杂货屋中。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佣人都用各色各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偶尔,苍白也会停下来呲呲牙,用哈气把那些搬东西的佣人吓走。
这些佣人苍白一个都不认识。
看起来应该是要把艾莉娅的东西搬进来。
真是拎包入住啊。
嘛~
苍白也不是没想过逃跑啦,但是她这个状态是跑不过那些守卫的啦。
终于,苍白回到了那个与气派的公爵府格格不入的杂货屋。
“嗯?”
苍白环视自己蜷缩过的杂物间。
“裂缝怎么没了?”
苍白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原本透风漏气的墙角,被人用粗糙但结实的水
泥巴仔细地填补了起来,抹平了缝隙。虽然做工算不上精细,但确实堵死了寒冷的主要来源。
更让她震惊的是,在那个被修补好的墙角下,多了一堆厚实的被褥。
...
苍白明白了!
苍白全都懂了!
“呵呵...哈哈哈哈!”
【哦,我的大小姐,您又发什么疯呢~】
苍白猛地抬起头,尽管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她还是努力挺直了那单薄的脊背,双手艰难地叉在纤细可怜的腰上。
“哼!哼哼!看到了吧!艾莉娅!你果然还是怕了!”
“你怕我死了!对不对?!你怕我真的冻死饿死在这里!你没法向你的女王主子交代!也没法彻底吞并奥古斯特领!对不对?!”她越说越激动,苍白知道艾莉娅一定在偷窥自己,脸颊因情绪激动和高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杂鱼杂鱼杂鱼!本小姐...本小姐...”
“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再多活几天...”苍白的声音越来越低,高烧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苍白知道自己可能要坚持不住了。
发高烧还受冻什么的,对于娇生惯养的身体来说负担还是太大了...
混蛋...艾莉娅...果然是怕我的...
苍白紧抱着那床象征着她“胜利”的被褥,在冰冷的杂物间里,沉沉睡去。
或许,这是她沦为囚徒后,第一个不至于被冻醒的夜晚。
————
“艾玛...你说我做错了吗?”
艾莉娅的声音在温暖的书房里响起,打破了寂静。
她站在巨大的拱形窗前,背对着恭敬侍立的艾玛,望着窗外来来往往搬着东西的佣人,以及远处那片如今已属于威尔海姆家族的万家灯火。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冰凉的窗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
艾玛微微垂首,:“伯爵大人的决策,自有其道理。属下不敢妄加评议。”
艾莉娅沉默了片刻,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庞。
许久,她才再次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一个并不存在的答案:
“我完全看不出她如传闻那样无恶不作歹毒狡诈大逆不道...”
“也不像是暴君...”
“虽然嚣张和欠揍是真的。”
她又一次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苍白的时候了...
嘛~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无论苍白本质如何,奥古斯特家族的倒台是事实,威尔海姆接管此地也是既成事实。任何不必要的同情或疑虑,都是危险的软弱。
奥古斯特被贵族阶级,教派,王国抛弃了。
更准确的说是。
苍白被抛弃了。
艾莉娅转过身,目光落在书桌上摊开的一份文件上。
那是一份加盖了女王印玺的羊皮纸卷轴。
关于奥古斯特领地被正式划归威尔海姆家族,并由艾莉娅·威尔海姆继承其全部权益的正式敕令。
只差一个公开的仪式,一个昭告天下的程序。
“我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出席的。”
“我要让她承认,我才是合格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