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推开“转角奶茶店”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时，苏晚霞的心跳依旧很快，但比起第一天的手足无措，已经多了一丝微弱的底气。至少，她知道流程了。
老板娘梅姐正在柜台后清点账目，抬头看到她，脸上露出笑容：“小夏来啦！嗯，你这妆……化的还凑合。” 梅姐说着，放下手中的活，绕出柜台，走到苏晚霞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苏晚霞有些局促地站着，任由梅姐审视。梅姐伸出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眼影范围还是大了点，显得脏。烟熏妆不是把整个眼皮涂黑就行，要讲究层次感。” 说着，她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一把干净的眼影刷，蘸取少量深色眼影，“你看，重点在眼尾这里，往前慢慢晕染，别着急。”
梅姐的手很轻，带着苏晚霞的手，在她的眼皮上示范着。苏晚霞屏住呼吸，感受着刷子轻柔的触感，努力记住梅姐的动作和力道。
“还有这个眼线，”梅姐指着她有些颤抖的眼线尾巴，“尾巴别往下掉，要平着拉出去，或者微微上扬，才显得精神，有气势。你这一抖，就显得怯了。” 梅姐拿过一张纸巾，小心地帮她修改了一下眼线的末端。“口红的话，就是这个嘴角，再勾勒得清晰一点，别晕出去。”
简单的几下修改，镜子里“夏晚”的形象果然精神了不少，少了几分初次尝试的粗糙和慌乱，多了几分刻意为之的“不好惹”气息。苏晚霞看着镜中的变化，心里对梅姐生出一丝感激。这些看似微小的指点，对她来说却获益良多。
“谢谢梅姐。”她低声道谢，声音依旧努力压着。
“谢啥，熟能生巧。赶紧换衣服准备开工了！”梅姐拍拍她的肩膀，风风火火地又回到了柜台后。
换上店里的制服，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有了昨天的经验，苏晚霞对制作奶茶的基本步骤熟悉了许多。煮茶、泡茶、加糖、加奶、加料、封口……一套流程下来，虽然速度还远不如梅姐和小美熟练，但至少不再像昨天那样手忙脚乱，需要不停地看笔记了。
她的学霸属性在这种重复性、流程化的工作中也发挥了作用。她会默默观察梅姐和小美的动作，记住她们处理不同订单时的小技巧，比如哪种茶需要多焖一会儿，哪种配料最受欢迎，封口机用多大的力度最合适。她像对待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一样，在心里拆解着每一步，努力优化着自己的操作。
接待顾客时，她依旧紧张，但已经能勉强应对。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沉默地接过订单，重复一遍顾客的要求，然后埋头制作。遇到简单的询问，比如“少冰是多少？”“珍珠能多加吗？”，她也能用简短、低沉的声音回答。
有一次，一个年轻的男顾客点单时，一直盯着她看，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她想起梅姐的教导，没有像昨天那样下意识地躲闪，而是猛地抬起头，眉头紧紧皱起，用她练习过的、最“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同时用带着不耐烦的语调问：“还需要什么吗？”
那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凶相”吓了一跳，愣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讪讪地说：“没……没了。”
这次小小的“胜利”让苏晚霞心跳加速，却也给了她一点信心。原来，虚张声势，有时候真的有用。
晚上，梅姐因为家里有点急事，需要提前离开一会儿。临走前，她叮嘱苏晚霞和林小美：“你俩看好店，小夏，有啥不懂的就问小美。”
梅姐一走，店里就只剩下苏晚霞和林小美两个人。短暂的安静后，林小美凑了过来，倚在操作台边，好奇地看着苏晚霞：“夏晚，你好像不太爱说话啊？”
苏晚霞心里一紧，手上封口的动作都慢了一拍。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觉得你这样挺酷的，”林小美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说着，“不像我，嘴闲不着。梅姐老说我吵。”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语气问，“哎，夏晚，你平时放学都去哪玩啊？是不是经常去‘夜猫子’那种地方？”
苏晚霞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她根本不知道“夜猫子”是什么地方，但她知道“夏晚”的形象应该和那种地方有联系。她不能露怯。于是，她模仿着梅姐那种略带不耐烦的语气，头也不抬地继续手里的活，淡淡地说：“没意思，腻了。”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既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反而显得她像个见过世面、对那种地方已经厌倦的“老手”。
林小美果然被唬住了，吐了吐舌头：“也是哦，那种地方去多了是没啥意思。还是赚钱实在。”她似乎把苏晚霞的沉默寡言当成了成熟和酷，反而更愿意跟她搭话。接下来的时间里，林小美一边忙活，一边断断续续地跟苏晚霞聊着流行的网络用语、新出的综艺节目，还有她最近喜欢的一个小众乐队。
苏晚霞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用一两个“嗯”、“哦”或者简短的评价来应付。她发现，只要她保持这种冷淡的态度，林小美反而会觉得她很有个性，不会过多追问。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一种奇异的荒诞——在学校里，她是因为优秀和友善而受到尊重；在这里，她却是因为扮演“不良”而获得了某种空间。
下班前，最后一位顾客离开。苏晚霞和林小美一起打扫卫生。林小美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哼着歌，突然对苏晚霞说：“夏晚，我看你干活还挺认真的，就是不爱说话。我在这打工挺久了，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便是！”
苏晚霞愣了一下，看着林小美真诚的笑脸，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因为她的身份是假的；也有一丝微弱的暖意，这是她在奶茶店感受到的第一份不带审视的善意。她低下头，继续拖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了一句：“……谢了。”
走出奶茶店，夜风依旧微凉。苏晚霞摸了摸脸上被梅姐修改过的妆容，感觉似乎比昨天更牢固了一些。她对制作奶茶的流程熟悉了些，对应对顾客也多了点笨拙的技巧，甚至和同事林小美的关系，也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拉近了一点。
虽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至少，她似乎正在慢慢地、一点点地，融入这个名为“夏晚”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