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课间，苏晚霞正低头预习着下节课的内容，后排传来的交谈声却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王川，我跟你说，上周五晚上，夏晚姐那个薇恩简直天神下凡！一波绕后直接三杀！我们直接让对面二十投了……”
是洛明轩的声音。
又是“夏晚姐”。
听着他用那种充满崇拜和依赖的语气，喋喋不休地夸赞着那个“游戏打得好、操作细腻”的“夏晚”，苏晚霞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保持平静。
一种混合着微酸、好笑、还有一点自己都嫌弃的小小不悦的情绪，在她心里悄悄发酵。
哼，就知道吹你的夏晚姐。
她心里轻轻哼了一声。
突然，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像调皮的火花，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然后转过身，脸上带着“苏晚霞”式的、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一丝优等生特有的正经，目光平静地看向后排正说得眉飞色舞的洛明轩。
“洛明轩同学，”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疑惑，“我好像经常听你在课间讨论游戏的事情。虽然劳逸结合很重要，但花费太多时间在游戏上，可是会耽误学习的哦？”
正说到兴头上的洛明轩猛地噎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抬起头，对上苏晚霞那双清澈又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眼神瞬间变得慌乱，磕磕巴巴地解释：“啊？没、没有经常玩！就是周末……偶尔放松一下！绝对没有耽误学习！我保证！”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像个被老师抓包的学生。
苏晚霞强忍住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继续维持着认真的表情，看似随意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哦，这样啊。不过我总听你提到一位‘夏晚姐’……她是谁呀？也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洛明轩的脸更红了，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品学兼优”的苏同学解释“夏晚姐”的来历。
一旁早就听得津津有味的王川，此刻像发现了新大陆，立刻抢着回答，语气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苏女神你不知道！那是他在网吧认识的！一个黄头发、画着大浓妆的‘社会姐’！打游戏特厉害，每周都带他飞！”
“王川！你闭嘴！”洛明轩急得差点跳起来，慌忙转向苏晚霞，手舞足蹈地试图解释：“不是！苏同学你别听他瞎说！什么社会姐！夏晚姐就是……就是一个打扮比较……时髦的姐姐！我们只是偶尔……偶尔一起玩一下游戏！”他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
苏晚霞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故作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哦？你还去网吧哦？” 她巧妙地抓住了王川话里的关键词。
“我……我就是偶尔去！真的！很少去！”洛明轩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越描越黑的坑。
苏晚霞乘胜追击，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问”意味：“可是王川同学说，‘每周’都带你飞呢。也就是说，你们是每周都会固定去网吧一起玩咯？”
洛明轩顿时语塞，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在心里已经把多嘴的王川骂了一万遍。
承认？那他在苏晚霞心中“乖巧好学”的形象岂不全毁了？否认？王川这个猪队友已经把他卖得干干净净了！他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模样，苏晚霞的恶作剧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决定再添一把火，用更加“无辜”和“好奇”的语气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那个……夏晚姐，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这个问题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原本还在窘迫中的洛明轩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飘向窗外，脸上紧张的神色渐渐被一种回忆和思索所取代，下意识地说道：
“夏晚姐啊……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游戏打得特别好，特别可靠。虽然……看起来是打扮得有点夸张，画着浓妆，感觉不太好接近的样子……但是，相处下来就会发现，她其实人特别好，特别细心，也很有耐心。我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她都会很靠谱地给我建议……跟她在一起，感觉很轻松，很舒服。”
他说这番话时，眼神是亮的，语气是自然而温暖的，完全沉浸在对“夏晚姐”的认可和感激中。
然而——
“在一起相处很舒服。”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苏晚霞的心湖，却漾开了一圈复杂的涟漪。
明明是夸赞她的话，可她的心里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涩。
和夏晚在一起很舒服，轻松自在。
而和苏晚霞在一起呢？他只是紧张，拘谨，甚至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是不是……觉得夏晚比苏晚霞更好？”觉得那个真实、随性、甚至有些彪悍的“夏晚”，比这个需要时刻保持完美、带着距离感的“苏晚霞”更吸引人？
天啊，苏晚霞，你真是没救了！自己吃自己的醋，还能再精分一点吗？她对自己感到一阵无语和懊恼。
这种分裂的感觉让她心情复杂至极，她再也维持不住表情，只能神色微妙地、带着一丝难以解读的凝重，默默地转回了身。
洛明轩看到苏晚霞突然沉默，并且面色“凝重”地转回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完了！她肯定是生气了！或者误会了！我真是个白痴！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夸别的女生！”他整个人都蔫了，课间剩下的时间都沉浸在巨大的懊恼中。
时间很快跳到周五晚上的网吧。
刚结束一局游戏，洛明轩就哭丧着脸，对旁边的“夏晚”诉苦：“夏晚姐……我好像搞砸了。”
“怎么了？”苏晚霞随口问道，心里却隐约猜到了什么。
“就是……周一的时候，我不小心……在苏晚霞面前，说了一些夸你的话……”洛明轩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懊悔，“然后她的脸色好像就有点不好看了……她会不会……觉得我……对你有想法啊？”他的语气充满了担忧。
苏晚霞看着他那副真心实意烦恼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且无奈的苦笑。
一股负罪感再次涌上心头。这都叫什么事啊……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自己那个小小的恶作剧。
她叹了口气，用“夏晚”那种爽朗又带着点过来人味道的语气安慰道：“哎呀，你想多了！我看那个苏晚霞同学不像那么小气的人。估计就是当时心情不太好呗。别瞎琢磨了！” 她只能将错就错。
听到“夏晚姐”都这么说，洛明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沉默了片刻，苏晚霞状似无意地，问出了一个她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说起来……那你跟那个‘苏晚霞’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洛明轩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眼神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键盘，声音也变小了些：“就……还是有点紧张吧……感觉她……好完美，成绩好，脾气也好，笑容特别好看，乐于助人……就像……就像女神一样。有点不敢靠得太近，怕说错话，怕打扰到她。”
“女神……”苏晚霞在心底默默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
女神。所以只能远观，所以会紧张，所以有距离感。
而夏晚，是可以一起并肩作战、可以开玩笑、可以“相处很舒服”的“姐姐”。
她突然对“苏晚霞”这个身份，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厌恶。
是这个身份，让她在他面前必须绷着，必须完美，让他紧张，让他不敢靠近。也是这个身份，让她无法像“夏晚”那样，轻松自然地接受他的赞赏和亲近。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更希望他以怎样的方式，看待怎样的我？
这个夜晚，游戏的音效依旧喧嚣，但苏晚霞的心，却陷入了无声的迷惘之中。
